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22)

祝缨给他们都安排好了,先在家中庆祝几天,然后就要动身。几人要任职的地方比较远,都在北方,不像顾同,隔俩月就能捎封信过来请安问好,顺便捎带些东西。赵振等人要去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通信并不方便。

祝缨特地叮嘱他们:“或与前些日子一些官员被罢有关,你们到了那里之后务必小心。你们干事的本事我是不怀疑的,但是人有水土不服、事也有水土不服,人情往来也一样。去了先摸摸底再干。”

“是。”

四人都在祝缨手上干过些实务,虽不如顾同、赵苏那样的娴熟全面,但也耳濡目染,自思可以应付。

祝缨又说:“到了之后务必心怀百姓。与上下要处好,对同僚要客气。且不要动歪心思。只要你们能将事做好,不会被埋没的。”

得了这一声,四人都安了心。祝缨又赠他们盘缠,父老们亦各有赠,没出正月,四人就结伴离开。他们要一同北上,走过一段之后再分开。四人并不知道,吏部那里一批批了不少人,那些人没他们的好运气,须得到吏部走个过场、由吏部官员审核才能领到告身。

祝缨也不知道,此时的京城,皇帝也已同意了姚臻的举荐,要将章炯调离梧州。章炯的品级更高一些,手续也复杂一点,文书下得就晚。政事堂打算将继任者选好,然后一同下文,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她还很高兴,正在去别业的路上。她打算去别业探望一下父母,再回来主持春耕并等章炯回来。

张仙姑和祝大两个自从知道祝缨的计划之后,反对也无效,只得想着先在别业给祝缨“扒拉好窝”。因为项乐新婚,正在福禄县老家小住,新年不在别业,老两口觉得没有自家人看着别业不行,就没有下山来。

与她同行的是别业随从。

花姐等人被她留在了刺史府,随时关注着梧州的动向。

……——

山路比之前好走了不少,五县说不修路,也将大路略略平整了一下。祝缨骑在马上,呵出一团白气。一行人走的是近路,即中路。

南路即左路是阿苏线,北路即右路是塔朗线,中路则是要过那道狭长的山谷。山谷取直,所以比左右路都要近些。

如今山谷尽头已经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堡垒,或者说关卡。

祝缨一行人到了关卡下面,祝银大声说:“大人来了,快开门!”

关上的人往下一看,忙跑了出来:“大人来了!”

这是两个年轻人,脸上都带着点激动的笑,看着祝缨的眼睛亮晶晶的。关卡上有约摸二十来人,他们都是侯五带出来的人,一见祝缨来,派了两个看门的,余下的都过来在祝缨面前站好队。

祝缨向他们道了一声辛苦,又指其中一人的靴子问:“过年没领到新的?”

那人笑道:“有的,今天轮到我打柴,就换上旧的。”

祝缨又问他们吃住如何:“到卡子上几天了?什么时候替换?还忙得过来吗?家里的活计有人干么?”

领头的一个小胡子道:“回大人,我们这一班守一个月,还有五天就来人替换了。家里尽有人的!咱们吃大人饭,当然要先干大人的活!没有大人,哪里有我们的今天?”

祝缨道:“也要顾家。”

小胡子的官话不太好,听得一愣:“咱们是祝家的,顾家是哪家?”

祝缨一笑:“对,你们是祝家的,不是别家的。”

小胡子用力一点头:“嗯。”

祝缨一路顺利地去探望过了父母,在别业小住了两天,将别业的春耕事务先安排一下,以防到时候自己走不开,别业春耕无人安排。

等她再次下山,便收到了朝廷给她的惊喜——章炯升任安阳知府,朝廷给她安排了一个新的别驾。来人姓张,名运,名声不显,祝缨之前也不知道他,其人性情如何更是无从得知。

朝廷这些老狐狸,真是一肚子的坏水,十分会给地方上添乱。

第287章 突然

祝缨将文书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没有找到更多的讯息。她轻轻地将这份文书放到一边,对小柳说:“发抄吧。”

小柳接了文书,匆匆走了出去。祝缨对一旁的小黄说:“你跑一趟,把项安叫过来。”

“是。”

项安正在糖坊,身边一个项渔一个阿金,手里捧着小本子不时地在上面记些什么。听到祝缨叫人,项安不敢怠慢,对项渔和阿金说:“你们在这里,将刚才的数目仔细核对。”

阿金惜字如金:“是。”

项渔则好奇地问:“会是什么事呀?莫不是有好事?”

项安横了他一眼:“管住你的嘴。”

项渔缩了缩脖子,项安道:“要是我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干完了活就自己吃饭去。”

“哦。”

项安匆匆赶回刺史府,路上,她轻声问小黄:“可是有什么事?”

小黄双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大人的心思谁能猜得着呢?”想了一下,想说祝缨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转念一想,也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小黄将剩下的话又给咽了。

项安留意到了他表情的一点变化,追问了一句:“怎么?真的有事?”

小黄脸上带点疑惑地道:“不像有事呀。”

两个人也琢磨不出来,项安却因小黄这一点表情的变化,心里更加没底了。她家兄妹三人,两个哥哥已经成家了,母亲的压力全移到了她的身上,一旦有人找她又不明说是什么事,她都不免要怀疑是母亲的说客。所有说客里,祝缨的意见是最不能够被忽视的。

怀着忐忑的心,项安到了签押房,祝缨先让她坐下,问道:“二郎还在家里?”

“是。”一说到自己的家人,项安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祝缨道:“大郎与二郎,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守家?”

项安轻呼一口气:“大郎。打小就是这么分的,我与二郎更喜欢外出。”

祝缨微笑:“这几年你也没什么机会外出,都困在糖坊了。”

“糖坊不算外!”项安忙说,“有事做就不算困守。我愿意在外面做事。”

祝缨点了点头,抽出一份文书来,按在桌面上往前一推。项安疑惑地走上前去,捧起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

祝缨点了点头:“这些年你们兄妹为我做了不少事,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的心愿我当然要尽一分力。”

项家的心愿就是“身份”,祝缨给项安看的正是一份户籍文书,将项家的户籍给转了过来。做官要倒查三代,现在可以从项安这一代开始算了。

项安捧着文书一则以喜、一则以忧,须臾之后,竟笑不出来了。该为家里高兴,可是自己怎么办?如果家里不是个商人的身份,她还能出来抛头露面吗?

自福禄县起,乡绅们都愿意在“商”上谋取一分利益,但他们都要套个名目。譬如林八郎,就是以“游学散心”的名义去顾同那里。既守住了可以选官的便利身份,又能沾上工商的利润。整个梧州都是这样。

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一家让女人在外面主事的——除非她是个寡妇。反而是商人家,她出面做些事情更方便些。

以前,身份是全家人担忧的事情,现在成了她一个人的难题。本来母亲就想她早日成家,现在更有说头了。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她低头将户籍收好。定了定神,项安看到了祝缨,心思电转,项安捧着文书后退三步,郑重地拜下:“小女全家叩谢大人提携之恩。”

祝缨道:“起来吧。”

项安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求援的话说出口。等祝缨说一句:“将这消息告诉家里吧,再让你哥哥过来一趟,要尽快。”

“是。”

祝缨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项安心头一紧,忙说:“当年大人帮我们兄妹报了杀父之仇,我们便发誓要一直追随大人的。我的心意绝不会因为时事的变化而变!哪怕家里如今改了户籍,又或者多了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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