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42)

骆晟是个不爱生事的人,听阮丞说话时觉得这事有趣可笑:“沈少卿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

话到一半,他就看到了这份改得乱七八糟的底稿。阮丞道:“委实不知该如何对您讲,您一看,就全明白了。”

骆晟皱眉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先前不是好好的么?”祝、沈二人关系不见亲密,但祝缨对沈瑛一向有礼,沈瑛也没有找祝缨的麻烦。怎么突然就在人事上面起了冲突?

骆晟问阮丞:“没见什么起什么冲突吧?”

“没有。”阮丞说。

骆晟皱眉,将底搞扣下来了,对阮丞道:“先放在我这里,我与他们谈一谈。”

阮丞一身轻松地告辞,骆晟命人先将祝缨请了来,要与祝缨聊一聊。

祝缨将狸花猫往篮子里一放,拿过拂尘将身前上的猫毛拂去,小黄接过拂尘,为她拂后身。收拾妥当,祝缨便只身到骆晟那里。

跨过门槛就看到骆晟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说:“子璋?来,坐。”

祝缨与他到一边对坐,问道:“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二字休要再提起,”骆晟说,“确是有事想请教。”

“不敢,大人请讲。”

骆晟将一盏茶往祝缨面前推了一推,才说:“阮丞才到我这里来,给我看了一下今年的考评。”

“哦?”

“我在鸿胪有些年头了,没想到底下人这么的出类拔萃,能在你这样的能人这里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祝缨笑道:“大人是问原因?”

骆晟点点头:“你一改,沈光华也与你一样的改,我要拿着这个报上去,就算过了吏部,政事堂想起来多看一眼也是不能够过的。”

祝缨看骆晟不是个纯傻的纨绔,便也放心地说:“司仪署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说典客署,值得。”

“愿闻其详。”

祝缨双掌相对一高一低:“各处各有职司,什么样是‘称职’各人心里称量的标准不一,在最高与最低中间,都不能算渎职。但高与低,还是有区别的。譬如典客署,管待好吃喝,也算称职。将其他都看到眼里,也是称职。”

“其他?”

祝缨点一点头:“吃喝之外,他们还有些别的事。”

“你再说仔细些。”

祝缨面露犹疑之色,如此明显的表现,骆晟很自然地说:“出君之口、入我之耳。”

祝缨便将胡商、番客之事说了:“谁好的、谁不好的,说轻一些是犯口舌,说重一些就是离间骨肉。诸王皇子,本不该被人胡乱议论。这只是一些身份含糊的客商。又近正旦,典客署已准备好了接待使节的相关事宜,接下来不令使节生事还要典客署用心。不该给些奖励吗?”

骆晟恍然,微微张了口:“还有这么个说法?我……”

祝缨微笑道:“煌煌□□,无惧四夷,即使小邦不安份,也是癣疥之疾。但咱们是鸿胪寺,哪怕对朝廷不算大事,咱们也要上一上心,鸿胪寺就是干这个的。下头的人做了事,也只好有点表示了。”

骆晟道:“我明白了。每次与子璋议事,都获益匪浅。”

“大人过奖了。”

“那可不是!唉……”骆晟想说没什么人教他这个,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没趣,改口道,“这件事就先这样了。”

“好。”

骆晟犹豫了一下,又问:“东宫之事……”

祝缨摇了摇头:“正因看不明白,鸿胪寺才不要参与。您想,番邦的一些个闲言碎语,能撼动陛下与朝廷的决心吗?既不能,又何必让他们给咱们惹事?”

骆晟喃喃地道:“只怕躲不过。”

祝缨道:“为何要躲?事情来了再应付就是。”

骆晟摇了摇头,他说的是他们家,并不是鸿胪寺。祝缨的话说得有理,他总觉得不能照搬到他们家的情况上。

祝缨猜出来他的意思,却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个字,只说:“尽人事、听天命。您要不放心,咱们就让典客署多加留意。随时应变。”

骆晟道:“我也只是个鸿胪,也只好如此了。”

祝缨道:“您要是‘只是’,叫我怎么接话呢?陛下可是将鸿胪交给了您。”

骆晟一笑:“你的前途不可限量的。”

祝缨道:“进了皇城的人都是有前途的。前途就像爬山,越往上,能熬下来的人越少。我只做好眼下。”

骆晟道:“共勉吧。沈瑛那里,我去讲。”

祝缨道:“那这结果?”

“依你。”

祝缨道:“要是吏部有异议,还是您去说吧。”

骆晟道:“放心。”

……

骆晟与祝缨聊完,为防沈瑛也有特殊的原因,他没有向沈瑛下令,而是将沈瑛请过来询问缘由。

沈瑛道:“鸿胪寺有丞、有主簿、有二署,不能厚此薄彼。”

骆晟道:“典客署做事有功,我心中有数,司仪署你须与我个解释。”

沈瑛有些惊讶:“驸马是要典客署做些什么吗?”

骆晟自不能将“揣度圣意”的内容对沈瑛说,沈瑛不是蠢人,但在这上头终究差一些,没看到最后一步。他与骆晟争执,骆晟心里认定祝缨说得对,却又不对他讲实情合盘托出。沈瑛争论未果,倒叫阮丞看了一回好戏。

骆晟叫来阮丞,对他说:“司仪署里也好一个都不改,你斟酌着改两、三个报来。”

阮丞笑道:“是。”

过不几天,骆晟便将官员之考核报吏部。骆晟将鸿胪寺的单子报上之后,吏部并无异议。姚臻特意将鸿胪寺的单子拿了过来,他对鸿胪寺的事务也不熟悉,只看是骆晟批了,就都能通过。

鸿胪寺上下看着这个结果,司仪、典客二署之间隐隐有了一点隔阂,对两位少卿孰强孰弱心中自有一番估量。

总是往祝缨面前蹭的人变多了,狸花猫的食水总是满的。

骆晟悬着半颗心,及看到没有被驳回,便认为祝缨猜得有理。他并不知道,姚臻倒有一半是看在他的面上。

十一月末,宫中又降下旨意来。皇帝以“恤老臣”为由,将早朝的频率和规模削减了。首先是取消了日常的早朝,平日只有政事堂、六部九卿、京兆等少数的高官到御前去回事,其余人等都不必去皇帝面前,皇帝不肯见。每十日,才来一次早朝,祝缨这样的十天才能到皇帝面前一次。

普通官员想见皇帝,几乎是不可能了。在以前,他们在十日一次的大朝上还有少量的机会发个言。现在他们只有在像正旦这样的大朝会上才能出现,通常这样的场合,也不太有人会不长眼出来扫兴。

坊间不免有皇帝怠政的猜测。

这落在骆晟的眼里,又有一种“子璋说得有理,陛下眼下不想生事”的想法。

家中安仁公主催促、永平公主询问,他都坚定地说:“我看得明白,现在就要这样。”

气得安仁公主不再找他,又一次找到了郑熹门上。安仁公主上次去找郡主,托郡主给郑熹带话。却要没有见到自己想看的一种“鸿胪寺令人耳目一新的成果”,便以为郑熹不听亲娘的话,宛如她自己那个三十多岁才想起来要跟亲娘闹别扭的儿子。

这天休沐日,安仁公主便以看望姐妹为由登门,说不两句话就说要见郑熹。

郑熹不明所以,还以为这位姨母是在京城又要作什么夭。郑熹接管京兆之后,很是收拾了一批横行之人。安仁公主有些特殊,他不怕安仁公主,但是有点怕安仁公主跑到他家闹事——她闹过。

想了一下近来安仁公主家的家奴没有明显犯法,所以自己没有抓过她的人。郑熹嘀咕:这是要干什么?

到了跟前,安仁公主先问:“累不累?”

郑熹警惕地问:“您要干什么?”这位公主曾经托他动用京兆的力量给公主府的出行驱百姓。郑熹当时没答应,安仁公主跑到他家跟郡主好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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