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62)

苏佳茗顺手给祝青君额头又换了一块湿帕子,说:“宵禁了。”

祝缨道:“那又怎么样?”

宵禁的条子她有得是,取一张以前郑熹写过的,将上面的日期给改了,让项安带人:“拿我的帖子,去慈惠庵请尼师过来一趟。”

“是。”

“要用什么药,只管从家里取。”因花姐的关系,祝缨平日里也会留意收集一些药材,家里治个发烧、风寒应该是够用的。

项安匆匆离去,祝缨对苏佳茗道:“天冷夜深,你也在家里住下吧,胡娘子,你安排她一下。”

说完,她又匆匆地换了一身衣服,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范、张二人坐得不太安心,祝炼道:“老师让二位在书房里等候,就不会与二位生份。莫慌。”

范、张二人勉强笑笑,心里仍是起伏不定。

祝缨进来之后,二人又嚯地起身,大声说:“拜见大人!”好险没把“刺史”、“使君”字样给说出来。

祝缨道:“坐。吃过晚饭了吗?”

项乐道:“他们下午就到了,用了些点心。”

“哦,那一会儿一道用个饭。”

两人又要道谢。祝缨道:“好好坐下说话,你们两个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怎么一惊一乍的?这是受了什么惊吓么?”

两人又是一番表白,内心十分之感戴:“晚生有今日,全赖大人提携。以晚生之资质,入国子监尚且为难,而今又得补授掌客之职,一身前途皆是大人所赐。”

祝缨道:“嗯,把你们带到国子监,也不能不管不问了。丑话说在前面,以前他们补官,都是先在我面前给我做许多事,看着还行才荐的他们。如今情势,你们没名没份无法先进鸿胪试炼,只好先与你们官职。你们要好好做事,哪个做不好,我饶不了他。”

二人齐齐站立,又是一番表白:“必不负大人所望,情愿甘脑涂地,以报厚恩。”

祝缨道:“我不听好话,只看你们做得怎么样。今晚先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将国子监的事处置完。二郎,给他们做新衣。你们两个,官衣做好之前也不许出去就放了鹰,在家里好好将这两份背熟。”

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两份册子来:“只许在家里看,不许带出去!”

一份是西番的概况,一份是胡人的。

“是。”

“有住处了吗?”

两人忙说没有,当年赵苏试图在外面租房子,最后发现不如住宿舍,放假了就寄居在旧宅。有了他蹚出来的经验,张、范二人没经多少波折便也不在外面租房了。如今祝缨又安排:“你们两个也可到那里居住。看好房子,许在不许坏。”

京城房价贵得要死,偏远地方来的学生想住得好点儿也是比较困难的。梧州现在比之前富了不少,也架不住小官要住得好一点。祝缨旧宅就属于比较合适的了。祝缨也不收他们房租,只要他们看房子。

两人千恩万谢。

祝缨道:“行了,吃饭吧。”

晚饭过后,二生拿了册子回房挑灯研读,慈惠庵的尼师才到家里。祝缨站在外面等着她,尼师见了她合什为礼。祝缨道:“今天这事还得是尼师。这孩子是大姐的徒弟,学医的。”

尼师心中便生出几分亲近,又夸花姐:“大娘医术精进,大人所赐之医书她撰写得比我所学精深。”

祝缨道:“您过奖了,孩子在这边,您请。”

她极了礼貌,等着尼师诊脉、开方。苏佳茗十分好奇,等尼师摸完了脉自己也摸了一把。项安代为解释:“她也是大娘的弟子。”

尼师微笑问道:“你摸出什么来了?”

苏佳茗胆子也不小,说了句“脉浮紧”,尼师道:“看出一点儿来了,不止。”

祝缨道:“先开方。”

尼师开了方子,又对祝缨简单解释了一下,祝青君还有旅途疲劳之类,之前底子也受亏,平时看着不错,其实也需要注意休息,慢慢补一补。苏佳茗自告奋勇去煎药。祝缨又让人把尼师送回:“两三日后要是没见轻,还请再来一次。”

“使得。”

眼见祝青君吃完了药睡下,祝缨才回房休息。

……——

次日一早,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这一天还是没有早朝,祝缨命项乐将一份贺礼先往永平公主府送去,算作贺她女儿的喜讯。祝缨十分怀疑皇帝会在尽量短的时间里将这门亲事彻底敲定,给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一个“名份”。以神棍的家学评估,钦天监那里选日子,六礼走完得到明年了。她得预留出这场婚礼的正式贺礼的钱。

皇城里也是无事发生,自从立了太子,以前的一些风浪就好像突然消失了。只有在水里的人才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涌动——祝缨看到了鲁王在宫里横冲直撞。

鲁王被皇帝惯纵太久了,祝缨不觉得他会服气。

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到一个人拦下了鲁王。鲁王没有生气,也没有扬手打人,两人一处说说话,又一同往里走。看来鲁王也是有些人缘的。

闲着也是闲着,她又往户部、礼部、吏部转了一圈,将张运的事情略提了一提。她没有要求户部、吏部“多加关照”,只是排队的时间给提前一点,这个算是她与这几处日常打包结算的顺水人情,不必额外多费情面。

窦尚书正要她出力,也给面子,很快核完了张运的事。吏部的姚尚书对她印象也还不错,她没有关说考核,只是详细解说了一下“轮流做长史、司马”是怎么一回事。催一下吏部尽早发文,张、范的她能顺手领了,梧州的需要吏部走驿站,吏部发文不是随时发送,没人催就按照惯例凑一批再拿出去分发。

姚尚书道:“一州八县,情况又不同,终不是长久之计。”

祝缨道:“当年也是从权。本没有那羁縻五县的。”

姚尚书道:“那是你的功劳。”

祝缨忙谦虚了几句,道:“没有三县,我没本钱笼络羁縻,有了三县,就是两样的处置。一个刺史府里,要有两样官员、两种赋税,也难。”

姚尚书戏言:“安排得好这两样,也是为进政事堂练手了。”

祝缨道:“我先再活上三十年再说。今天还是请您把这个发出去,我也算尽些香火情了。”

姚尚书一笑。

羁縻与纯粹的“番邦”略有不同,番邦虽然也会请求册封,但是实际上封不封的人家不太在意,一个表现就是西番、胡人不给朝廷按时纳税的,顶多使节“朝贡”。羁縻的关系要更紧密一些,却又达不到编户而治。因此番邦主要是鸿胪寺接待,要是不涉及榷场之类,跟户部之类没半点关系。即使册封、给个意思意思的官职,外出册封也不是吏部的本职。

羁縻与这两部是有一些业务往来的。世袭的县令入京,鸿胪寺会管招待,他们的继承,鸿胪寺也会查一查他们的嫡庶长幼以确定继任。不过因为有“知县”的官职,行文又有吏部参与。税赋也是户部在按年接收。

如今祝缨在鸿胪,又亲自到吏部办这一项,一切办妥,也不经张运,由吏部行文去梧州了。

过不两天,原赵王旧邸也收拾好了。太子派了原先的几个宦者过去,权作引导。

祝缨与窦尚书、户部的一个侍郎、政事堂派来的一个録事,对累利阿吐。双方又各带有些随从、帮手。祝缨这里有张、范、柯,她将项乐也留了下来,又有几个书吏做笔记。户部主要是一个郎中,带着几个吏目。

祝缨与累利阿吐更熟悉,为双方做了介绍,窦尚书一看累利阿吐,眼中就透出欣赏之色,王云鹤说出了与差不多的话:“令我形秽。”録事之前从未见过累利阿吐,一见之下也显出十分钦慕的样子来。

累利阿吐谦逊而优雅,眼中适时地透出一点不解:“户部我知,鸿胪我亦知,不知政事堂也管此事么?我听闻,政事堂是总览朝政,难道不是?这件事究竟是哪里能做得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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