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71)

在厅外,祝缨先站住了,由小宦官去通禀,里面允许了,祝缨才进去。到了一看,连同安仁公主、骆晟的父亲、史胤,以及安仁公主的家令等人都在里面。

永平公主先说:“少卿来了,且慢行礼,坐吧。”

安仁公主也说:“都不是外人。”

她们说完,骆晟才得了机会说一句:“正有事想要请教子璋。”

祝缨忙说:“不敢。”同时也揖了一揖。

待安排好了座位——家令们给她让了更往前的位子——祝缨也道谢致意,坐了下来。说:“才从东宫出来,为的是借旧邸划归咱们鸿胪使用的事。殿下也答允了,故而来向大人禀告一声。”

安仁公主心直口快:“眼下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骆晟怕亲娘又口无遮拦,赶紧说:“公事子璋多费心,今天钦天监算好了日子,我正为这事发愁哩。”

“日子定了?”

骆晟道:“对,年前放定,来年三月、四月、六月都有好日子。”

永平公主叹了一口气,又是安仁公主说:“你能干、主意又多,看看这准备新府有什么好的法子么?”这位公主的爱恨一向摆在面上,祝缨为鸿胪寺抢了不少好处,她对祝缨的评价又重回高点。

祝缨问道:“不知府上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前情?”

骆晟先叫了一声“娘”,止住了母亲,又对史胤道:“还是家令说吧。”

史胤条理清楚,将这些日子的事情给说了,语气中充满了水鬼将要解脱的欢欣。他与安仁公主的家令承担了太多的苦恼!

皇帝要快些将婚礼办了,公主们希望盛大,但是户部坚决地不想多出这份钱!朝上没有争执下来,安仁公主先怨丈夫和儿子,但那毕竟是亲人,说两句就过了。这可苦了他们下面做事的人。

史胤低声道:“还要与京兆交涉。”

安仁公主又恨恨地说:“七郎那个小东西!难道还惦记着承义,不肯叫我们孩子的住处比承义的大吗?”

她是郑熹的姨母,认为郑熹有责任帮她,但是郑熹装死,并没有出声支持她拆掉几十户百姓人家给自己未来的孙女婿建府。

祝缨对郑熹的评价又高了一点,大冬天的,把人家拆了,怎么安置?就算新盖房子,这个新年注定是要不得安生的。

祝缨道:“承义殿下在宫外开府,怎么会比歧阳王在宫中的居所壮丽呢?”

安仁公主道:“我不是说现在,我说的是他们成亲之后!三月办婚礼已经很仓促了!哪怕选六月,到现在连基址还没办好!这要拖到什么时候?”

她抱怨了一堆,永平公主劝道:“您先别急,急也急不来,也听听大臣们怎么说,别叫阿爹为了这事为难。”

祝缨等他们一家子互相宽慰完,说:“臣说的就是成亲之后,哪里会比宫里更大呢?”

安仁公主问道:“什么意思?”

祝缨道:“殿下一片孝心,不愿陛下为难,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刚才臣就说了,是从东宫来的,东宫粉饰一新,新妇住进去也挺好。前几天听大人说,担心女儿年幼出嫁,不堪承担主母之责。这样多好,出了父母家,进了外祖父和舅舅的家。”

永平公主点了点头。

祝缨又对两位骆驸马说:“如此一来,又免了与户部等处的冲突僵持。人一旦争执起来,话赶话的,容易说出些不好听的来。岂不扫兴?宫室正新,省了这一步,也显出新妇气度。”

安仁公主道:“那就,没有新府了?”

祝缨笑道:“您的孙女儿是直接嫁进宫里好呢?还是嫁进个藩邸再想法子挪进宫里好呢?”

“我……”

两位驸马对望一眼,都点头,老骆驸马是第一次见到祝缨,赞了一句:“难怪我儿常夸少卿。”

这人长得不如他儿子好看,有一股子骄横之气,但对祝缨他的礼貌还是足的。

祝缨道:“您过奖了。大人说心疼女儿,我就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永平公主道:“只是不知东宫如何想。且阿爹为了这件事操了这么多的心,我们这样会不会显得阿爹不好呢?”

祝缨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文书递给骆晟:“大人看看,这是借用旧邸的文书,要是没有别的要求,我就拿去回复东宫,顺便一说。预先说妥,各自具本,陛下舐犊情深,儿女体恤父亲,皆大欢喜不是?顶好以小夫妇的名义也上一本,他们也愿意。如果东宫不愿意,也是我多嘴,无府上无关。”

两代公主驸马又各发表了一点意见,骆晟认真地问祝缨:“这样对孩子好?”

祝缨道:“宫里有她的外祖父。”

老驸马抢先道:“那就这样!”

骆晟将文书交还给祝缨,道:“有劳子璋了。”

祝缨接过了文书,起身道:“大人哪里话?我这便去与他们讲定如何交割旧邸。”

骆晟亲自将她送到府外,再三拜托。

……——

祝缨先去四夷馆,在那里与昆达赤、累利阿吐一起吃了午饭,他们的神态都比较轻松,席间又说起来回程的事情。他们住的地方都比较寒冷,直到三月还会下雪,因此打算二月再动身,也好在京城过一个灯节。

祝缨笑道:“京城灯节的鳌山好看!”

他们又聊起了节日,二人都面露向往之色。祝缨推测,他们国内的情况尚可,所以二人才不会着急离开。

午饭之后,她又去旧邸看了一圈,再折回东宫。

此时东宫吃过了午饭,太子也不敢午睡,靠着熏笼打盹儿,听一个宦官念新出的文集。

祝缨再次到来,太子文集也不听了,让歧阳王来陪客。

祝缨进门之后,仍是没忘了行礼,又拿出文书来。太子哪里有心管这个?说:“就这样吧。如何?”

祝缨道:“公主心里是很愿意的,所顾虑的只有父兄的处境。又说,将女儿托付给自己的父兄自然是放心的,只恐麻烦了父兄。心里感激您照顾孩子,为着这件事,朝上争执好些天了,怕现在说停建新府是自己卖乖,将父兄闪在前面下不来台。只要父兄愿意,她也愿意为父兄分忧。”

“诶?”

歧阳王附到太子耳边说:“他的意思是,没有对公主说是先经过咱们同意,才去公主府说的。公主怕咱们不答应,是公主欠咱们的人情。”

太子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祝缨又说:“公主那里请示,与东宫各自上本,请示陛下。”

太子道:“这是自然。”

祝缨再次将旧邸相关文书请太子重新审阅一遍,想来此时他应该有心情仔细看一看了。太子真的重头看了一遍:“就这几处?怎么区隔?”

祝缨道:“是,这几处现在就够用了。恐砌了门坏风水,先锁上。”这些是之前都讲过的,太子之前果然是没有心情记住的。

等解释完了,祝缨与东宫商定年前交割,拿着公文又跑了一趟公主府,将话传了过去。两处都很满意,东宫乐得显出自己比承义郡王更具正统,公主府也算了却一块心病。孩子住到宫里,走动虽然不便,但是也省心。

公主们还有一件隐秘的心事不好讲:歧阳王已经十六岁了,想要他守身如玉等妻子长大是几乎不可能的。在宫里有长辈们看着,身边不易有狐猸之人,即便有内宠,也是以品貌周正、也就是不怎么娇媚的宫人充任。

两边的算盘都打得噼啪响,祝缨却再也没有对这件事多发表一句评论。

…………

窦朋虽然知道祝缨是个能干的年轻人,又有一股子的狠劲,却怎么也想不出祝缨要怎么做成这件事。

不但要做成,还得不显痕迹。还要尽快办成,因为钦天监算好的日子不等人。窦朋已经做好了第二天继续看皇帝脸色的准备了。

对现在的朝廷财政而言,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建一座华丽的王府是绝对承受得住的。即使户部不出钱,皇帝私房也出得起。但窦朋还是保留了一些做亲民官时的良心,大冬天的,快要过年了,拆人房子,怎么安置?缺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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