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998)

骆晟道:“你办就好。”

祝缨拿出了两张纸:“您才是鸿胪的当家人,我理事不过从权。都写在这里了,您慢慢看,有什么不妥的,还请示下,明天一早我去了就改。”

骆晟看了两眼,失笑道:“你办事有什么不妥的?我就不乱管了。咦?这王、阮二位又有什么事?”

祝缨道:“二位自到了鸿胪寺,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让补缺,我寻思着,万一呢?也不枉他们跟着您忙了这几年。从咱们鸿胪寺能走出去几个人,说起来也好听。门生故吏嘛!以后总有几分香火情,见面亲三分。”

永平公主问道:“他们为人妥帖吗?”

祝缨点了点头:“都是名门子弟,懂道理,办事还可以。他们的事儿还请不要对别人讲,拢共那些位子,盯着的人多着呢。”

若是放在以往,永平公主夫妇是不太在意这些事的,有人求他们了,他们视情况也帮一帮,没人求,如果顺便,也不会阻拦。现在不同了,自从女儿出嫁之后,他们就不自觉地关心一些以前不太关心的事情。

二人都表示记住了这件事。

祝缨又请示了骆晟,骆晟再三表示:“你这样安排就很好。”

祝缨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休养了,等下我去沈家知会一声,请教一下司仪署的事情。只要没有意外,明天落衙后我再到府上来,直到您痊愈回来。”

骆晟道:“有劳,有劳。”

祝缨对二人、尤其是公主,说了一声“告退”,离开了公主府。

出了公主府,她又真的去了沈府。

沈瑛脸上伤了,不见外客,又心系朝堂,在家里踱了半天的步。听说祝缨来了,他有些惊讶:“他?请吧。”

祝缨与他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祝缨从来不上他的门,突然到访,沈瑛有些惴惴。

沈瑛住的还是刚进京时的地方,祝缨自正门而入,一路到了正堂,在主宾的位子上坐下,微微摇了摇头。这地方,她现在倒是进来了,还成了座上宾。

沈瑛很快出来,老远就拱手:“子璋。”

祝缨慢慢起身:“沈公。”

沈瑛请她坐下,才试探地问:“将要宵禁了,子璋这是?”

祝缨道:“沈公病着,也不能对鸿胪寺的事情不知晓,我看他们未必能说得清,便来亲自说一说。”

顺口将鸿胪寺的事情简要说了,但没有说王、阮二人。二人的事情并没有提到台面上来,她便将此事匿了。

又说:“司仪署的事沈公更熟悉,有什么要安排的,只管对我讲,我去照办。有要奏禀提示的,我可代为转达。如果现在就有本要写,我可以坐等沈公写完。”

沈瑛心道,我有本,难道不会自己奏上去?还要经你一手?

他迟疑了一下,道:“眼下倒没有什么事。”

祝缨一笑,起身:“那好,对了,今□□上的事情明天沈公看到邸报就知道了。这几日若还有相关事宜,我还会再来,要是没有,我就不来打扰了。快要宵禁了,告辞。”

打定主意以后不会过来再继续跟沈瑛通气了。

等她回到家里,小鬼们已经都回来了,项乐捧着一份礼单跟在后面:“大人,公主府命人送来了些礼物。”

祝缨问道:“永平?”

“是。”

永平公主还附了张帖子,帖子上一看就是史胤的手笔,以感谢祝缨救助了骆晟为由,给祝缨送了些谢礼。公主给的东西自不会差,其中最贵重的是一整套水晶杯盏,十几件装在一个特制的匣子里,凹槽都是比着杯盏的样子挖的,连匣子都能称得上是精品。

祝缨不客气地收了,又写了一封回帖,让家里明天给公主府送回去。

……——

次日,祝缨还是早早在到了皇城,在城门外就被通知,像她这样主官“病休”了的,副职如她得代替主官去皇帝面前当柱子。

祝缨捧着笏板也去上朝。

这朝上得让人难受,殿内鸦雀无声,偶尔一声咳嗽响起都显得那么的小心翼翼。声音上谨慎了,小动作、表情、眼神上却放肆了,眼神乱飞。

祝缨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站着,朝上没有说职缺安排的事。想也知道,一下缺这么多高品级的职位,必有一番讨价还价的。

今天被拿出来说的是京城里的事,郑熹在朝上把诸王里的三位给参了,参他们当街横行,纵奴伤人。

事情发生的时候祝缨正在皇城之内,压根不知道京城里出了这样的事。与她身份相仿的人,如果不留意,也是很难知道此事的——没接触。

鲁王暗道一声晦气,这又有他的事儿了,他忍着气,不情不愿地又请一回罪,说自己下回一定会注意的。他心里更生气了,他被削了封邑,心情一点也不好。回府里就打人出气,路上也不会谨言慎行,撞翻路人,或许有吧。

皇帝又骂了他们两句,想再骂郑熹的,忍住了。

然后是让各部各司奏事,大臣们也乖觉,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头,皇帝于是点名。大臣们也都历练出来了,一个一个说得无关痛痒,要么是检讨,说回去之后勒令所有的手下谨言慎行,要么是趁机说自己副手打架被撤了,请求快点派一个过来分担。

实质上的事情都没怎么说。

皇帝越听越生气,骂了一顿:“以前问你们,你们也说没事,倒蒙骗我说是海清河晏!澄明安泰到当朝殴斗!还想让我‘垂拱’?”

非逼得人说出点什么来。

众臣的表情都绷不住,皇帝这嘴也不饶人,生生堵住了他们想好的说词。说一句,挨一句骂。

终于点到了祝缨。

祝缨道:“鸿胪寺卿骆晟与少卿沈瑛病假在家,鸿胪寺王、阮二丞往下各员恪尽职守,昨日无大事,故二人虽未到,公务尚能支应。臣昨日落衙后将节略报与骆晟,又知会沈瑛,二人若有异议,必有反馈,不致误事。直至骆晟销假,鸿胪寺都将如此行事。”

她也没有具体说什么事务,居然没挨骂,皇帝还点了点头:“嗯,你要再接再励,不可懈怠。”

将人群里一个叫段琳的给气得打了个嗝儿。

散朝后,祝缨回到鸿胪寺,一如昨日。王、阮二丞今天没有找他,他们都忙着手上的事。

直到落衙,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落衙后,祝缨又往永平公主府去了一趟,说了一会儿话,拿出个名单来:“大人面前,我就不绕弯子了,眼下是多事之秋,我想把咱们鸿胪寺的缺员给补上一些,多些人做事,以免人手不够出了纰漏叫人借题生事。都是小官小吏,是平日里做事的人。”

骆晟看了名单,有的有印象,有的没印象,有印象的似乎也不差,便说:“可。”祝缨请他签了名:“等吏部有空,我就去办。”

“是啊,吏部现在可忙喽。”

祝缨拿了骆晟的签名,从永平公主府里出来,不再去沈瑛家,径自回家。

换好了衣服准备吃饭的时候,一群小鬼在叽叽喳喳。

祝缨问道:“怎么了?”

祝炼道:“老师,那个、朝上……”

他的消息要灵通一点,苏喆也不遑多让,说道:“大臣们真的在宫里打架了?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呢?那、那不是粗人才会做的事吗?”

项安、项乐也在一边点头,项安道:“王孙公子,风流倜傥,怎么也做出无赖之举呢?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他们有的是奴婢仆从,有的是护卫壮士……这……”

项乐认真地说:“反常即妖,是不是什么异象?”

祝缨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假设他们是理智、高尚、优雅俊逸的呢?嗯?”

“这……”

“因为身份地位?品德与身份没有关系,身份就是身份本身,顶多与财势有关。贵人因为被追捧,甚至会更加目中无人,更加无知、残忍,冷酷而不自知。你们到京城有些日子了,往大街上一站,看绫罗绸缎裹着的酒囊饭袋还少吗?丑八怪的爹如果死了,他袭了爵、站到了朝堂上,就不是丑八怪了?饭桶的爹是三品,荫了他做官,他就不是饭桶了?小人投机送礼、出卖亲友得了官位,他就不卑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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