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10)

“我还盼着你插手,我想把你们两个人都揍扁了。”

“我肯定不插手,”二乐挥着手说,“我喜欢讲道理……”

“讲你妈个屁。”那个人说着给了二乐一拳,他说:

“我先把你揍扁了,再揍扁你弟弟。”

二乐一步一步往后退去,他边退边问那个孩子:

“他是你什么人?他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他是我大哥,”那个孩子得意地说,“我还有一个二哥。”

二乐一听他说还有一个二哥,立刻说:

“你先别动手。”

二乐指着三乐和那个孩子,对那孩子的哥哥说:

“这不公平,我弟弟叫来了二哥,你弟弟叫来了大哥,这不公平,你要是有胆量,

让我弟弟去把他大哥叫来,你敢不敢和我大哥较量较量?”

那人挥挥手说:“天下没有不敢的事,去把你们的大哥叫来,我把你们大哥,还有

你,你,都揍扁了。”

二乐和三乐就去把一乐叫了来。一乐来了,还没有走近,他就知道那个人比他高了

有半个脑袋,一乐对二乐和三乐说:

“让我先去撒一泡尿。”

说着一乐拐进了一条巷子,一乐撒完尿出来时,两只手背在后面,手上拿了一块三

角的石头。一乐低着头走到那个人面前,听到那个人说:

“这就是你们大哥?头都不敢抬起来。”

一乐抬起头来看准了那个人脑袋在什么地方,然后举起石头使劲砸在了那人的头上,

那个人“哇”的叫了一声,一乐又连着在他的头上砸了三下,把那个人砸倒在地上,鲜

血流了一地。一乐看他不会爬起来了,才扔掉石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吓呆了的二

乐和三乐招招手,说:

“回家了。”

许三观卖血记

第八章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丝厂许三观的儿子砸破脑袋了,听说是用铁榔头砸的,

脑壳上砸出了好几道裂缝,那孩子的脑壳就跟没拿住掉到地上的西瓜一样,到处都裂开

了……听说是用菜刀砍的,菜刀砍进去有一两寸深,都看得见里面白花花得脑浆,医院

里的护士说那脑浆就像煮熟了的豆腐,还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陈医生在方铁匠儿子

的脑壳上缝了几十针……那么硬的脑壳能用针缝吗……不知道是怎么缝的……是用钢针

缝的,那钢针有这么粗,比纳鞋底用的针还要粗上几倍……就是这么粗的钢针也扎不进

去,听说钢针用小榔头敲进去的……先得把头发拔干净了……怎么叫拔干净?是剃干净,

又不是地上的草,那脑壳本来就裂开了,使劲一拔,会把脑壳一块块拔掉的……这叫备

皮,动手术以前要把周围的毛刮干净,我去年割阑尾前就把毛刮干净了……”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被陈医生救过来了,陈医生在手术室里站了有十多个小时……

方铁匠的儿子头上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尖和大半个嘴巴……方铁匠的

儿子从手术室里出来后,在病房里不声不响躺了二十多个小时,昨天早晨总算把眼睛张

开了……方铁匠的儿子能喝一点粥汤了,粥汤喝进去就吐了出来,还有粪便,方铁匠的

儿子嘴里都吐出粪便来了……”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方铁匠的儿子住在医院里,又是吃药,又是打针,还天天挂个吊瓶,每

天都要花不少钱,这钱谁来出?是许三观出?还是何小勇出?反正许玉兰是怎么都跑不

掉了,不管爹是谁,妈总还是许玉兰……这钱许三观肯出吗?许三观走来走去的,到处

说要何小勇把一乐领回去……这钱应该何小勇出,许三观把他的儿子白白养了九年……

许三观也把一乐的妈白白睡了九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要是有个女人白白陪我睡上

九年,她的儿子有难了,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得也对……为什么?有个女人给你

白睡了九年,长得又像许玉兰那么俏,她儿子出了事,当然要帮忙。可许玉兰是许三观

花了钱娶回家的女人,他们是夫妻,这夫妻之间能说是白睡吗……不会……不会……许

三观已经做了九年乌龟了,以前他不知道,蒙在鼓里也就算了,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

在出钱,这不是花钱买乌龟做吗?”

许三观对许玉兰说:“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你听不到全部的,也会听到一些……

方铁匠来过好几回了,要你们赶紧把钱筹足了送到医院去,你和何小勇筹了有多少钱了?

你哭什么?你哭有什么用,你别求我,要是二乐和三乐在外面闯了祸,我心甘情愿给他

们擦屁股去……一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白养了他九年,他花了我多少钱?我不找何小

勇算这比账已经够客气了。你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他们都说我心善,要是换成别人,

两个何小勇都被揍死啦……你别找我商量,这事跟我没关系,这是他们何家的事,你没

听到他们说什么吗?我要是出了这钱,我就是花钱买乌龟做……行啦,行啦,你别在哭

啦,你一天接着一天的哭,都把我烦死了。这样吧,你去告诉何小勇,我看在和你十年

夫妻的情分上,看在一乐叫了我九年爹的情分上,我不把一乐送还给他了,以后一乐还

由我来抚养,但是这一次,这一次的钱他非出不可,要不我就没脸见人啦……他妈的,

便宜了那个何小勇了……”

许三观卖血记

第九章

许玉兰走到许三观面前,说她要去见何小勇了。当时许三观正坐在屋里扎着拖把,

听到许玉兰的话,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又擦擦嘴,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扎着拖把。许

玉兰又说:

“我要去见何小勇了,是你要我去找他的,我本来已经发誓了,发誓一辈子不见他。”

然后她问许三观:“我是打扮好了去呢?还是蓬头散发地去?”

许三观心想她还要打扮好了去见何小勇?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抹上头

油擦上雪花膏,穿上精纺的线衣,把鞋上的灰拍干净,还有那条丝巾,她也会找出来系

在脖子上;然后,她高高兴兴地去见那个让他做了九年乌龟的何小勇。许三观把手里的

拖把一扔,站起来说:

“你他妈的还想让何小勇来捏你的奶子?你是不是还想和何小勇一起弄个四乐出来?

你还想打扮好了去?你给我蓬头散发地去,再往脸上抹一点灶灰。”

许玉兰说:“我要是脸上抹上灶灰,又蓬头散发,那何小勇见了会不会说:‘你们

来看,这就是许三观的女人。’”

许三观一想也对,不能让何小勇那个王八蛋高兴得意,他就说:

“那你就打扮好了再去。”

许玉兰就穿上了那件精纺的线衣,外面是藏青色的卡其布女式翻领春秋装,她把领

口尽量翻得大一点,胸前多露出一些那件精纺线衣,然后又把丝巾找了出来,系在脖子

上,先是把结打在胸前,镜子里一照,看到把精纺线衣挡住了,就把结移到脖子的坐侧,

塞到衣领里,看了一会,她取出了那个结下面的两片丝巾,让它们翘着搁在衣领上。

她闻着自己脸上雪花膏的香味向何小勇家走去,衣领上的两片丝巾在风里抖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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