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观卖血记(14)

脏的白大褂,手里拿着一张包过油条的报纸,报纸仿佛在油里浸过似的,被窗户上进来

的阳光一照,就像是一张透明的玻璃纸了。

李血头放下正在看着的报纸,看着许三观走过来。许三观把手里提着的一包白糖放

在他面前,他伸手捏了捏白糖,然后继续看着许三观:许三观笑嘻嘻地在李血头对面坐

下来,他看到李血头脑袋上的头发比过去少了很多,脸上的肉倒是比过去多了,他笑嘻

嘻地说:

“你有好几年没来我们厂买蚕蛹了。”

李血头点点头说:“你是丝厂的?”

许三观点着头说:“我以前来过,我和阿方、根龙一起来的,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称就住在南门桥下面,你家里人都还好吧?你还记得我吗?

李血头摇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到我这里来的人多,一般都是别人认识我,我

不认识别人。你刚才说到阿方和很龙,这两个人我知道,三个月前他们还来过,你什么

时候和他们一起来过?”

“十年前。”

“十年前?”李血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他说:“十年前来过的人我怎么记得住?

我就是神仙也不会记得你了。”

然后李血头把两只脚搁到椅子上,他抱住膝盖对许三观说:

“你今天是来卖血?”许三观说:“是。”

李血头又指指桌子上的白糖:“送给我的?”

许三观说:“是。”

“我不能收你的东西,”李血头拍了一下桌子说,“你要是半年前送来,我还会收

下,现在我不会收你的东西了。上次阿方和根龙给我送了两斤鸡蛋来,我一个都没要,

我现在是共产发员了,你知道吗?我现在是不鱼群众一针一线。”

许三观点着头说:“我一家有五口人,一年有一斤白糖的票,我把今年的糖票一下

子全花出去,就是为了夹孝敬你……”

“是白糖?”

李血头一听是白糖,之级巴桌上的白糖拿在了手里,打开来一看,看到了亮晶晶的

白糖,李血头说:

“白糖倒是很珍贵的,。”

说春李血头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看着白糖说:

“这白糖就是细嫩,像是小姑娘的皮肤,是不是?”

说完,李血头伸出舌头将手上的白糖舔进了嘴里,眯着眼睛品尝了一会后,将白糖

包好还给许三观。许三观推回去:

“你就收下吧。”

“不能收下,”李血头说,“我现在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了。”

许三观说:“我专门买来孝敬你,你不肯收下,我以后送给谁?”

“你国着自己吃。”李血头说。

“自己哪舍得吃这么好的糖,这白糖就是送人的。”

“说得也对,”李血头又把白糖拿过来,“这么好的白槽自己吃了确实可惜,这样

吧,我再往自己手心里倒一点,”

李血头又往手里倒了一些白糖,伸出舌头又舔进了嘴里。李血头嘴里品尝曹白糖,

手将白糖推给许三观,许三观推还给李血头:

“你就收下吧,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李血头不高兴了,他收起脸上的笑容说:

“我是为了不让你为难,才吃一点你的白糖,你不要得尺进丈。”

许三观看到李血头真的不高兴了,就伸手把白糖拿了过来说卜

“那我就收起来了。”

李血头看着许三观把白糖放进了口袋,他用手指敲着桌于间:

“你叫什么名字?”

“许三观。”

“许三观?”李血头敲着桌子,“许三观,这名字很耳熟……”

“我以前来过。”

“不是,”李血头摆了摆手,“许三观?许三……噢!”

李血头突然叫了起来,他哈哈笑着对许三观说:

“我想起来了,许三观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乌龟。”

许三观卖血记

第十二章

许三观卖了血以后,没有马上把钱给方铁匠送去,他先去了胜利饭店,坐在靠窗的

桌前,他想起来十年前第一“次卖血之后也是坐在丫这里,他坐下来以后拍着脑袋想了

想,想起了当年阿方和根龙是拍着桌子叫莱叫槽的,于是他一只乎伸到了桌子上,拍着

桌子对跑堂的喊道:

“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跑堂答应了一声,正要离去,许三观觉得还漏掉了一句话,就抬起手让跑堂别走,

跑堂站在他的身边,用抹布擦着已经擦过了的桌子问他:

“你还要点什么?”、许三观的手举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来,就对跑

堂说:

“我想起来再叫你。”

跑堂答应了一声:“哎。”

跑堂刚走开,许三观就想起那句话来了,他对跑堂喊:

“我想起来了。”

跑堂立刻走过来问:“你还要什么?”

许三观拍着桌子说:“黄酒给我温一温。”

他把钱还给方铁匠以后,方铁匠从昨天帮他搬东西的六个人里面叫了三个人,拉上

一辆板车,把他的东西送回来了,方铁匠对他说:

“其实你的家一车就全装下了,昨天我多拉了一辆车,多叫了三个人。”

与方铁匠一起来的三个人,一个拉着车,两个在车两边扶着车上的物件,走到许三

观家门口了,他们对许三观说:

“许三观,你要是昨天把钱送来,就不用这么搬来搬去了。”

“话不能这么说,”许三观卸着车上的凳子说,“事情都是被逼出来的,人只有被

逼上绝路了,才会有办法,没上绝路以前,不是没想到办法,就是想到了也不知道该不

该去做?要不是医院里不给方铁匠儿子用药了,方铁匠就不会叫上你们来抄我的家,方

铁匠你说呢?”

方铁匠还没有点头,许三观突然大叫一声:

“完了。”

把方铁匠他们吓了一跳,许三观拍着自己的脑袋,把自己的脑袋拍得僻啪响,方铁

匠他们发呆地看着许三观,不知道他是打自己耳光呢,还是随便拍拍?许三观哭丧着脸

对方铁匠他们说:

“我忘了喝水了。”

许三观这时才想起来他卖血之前没有喝水,他

说:

“我忘了喝水了。”

“喝水?”方铁匠他们不明白,“喝什么水?”

“什么水都行。”

许三观说着搬着那只刚从车上卸下来的凳子走到了墙边,靠槽坐了下来,他抬起那

条抽过血的胳膊,将抽管卷起来,看着那发红的针眼,对方钛匠他们说:

“我卖了两碗,这两碗的浓度抵得上三硫,我忘了喝水了,这些日子我是接二连三

地吃亏……”

方扶匠他们问:“两碗什么?”

那时候许玉兰正坐在她父亲的家中,她坐在父亲每天都要躺着午睡的藤榻上抹着眼

泪,她的父亲坐在一只凳子上眼因也红了。许玉兰将昨天被方铁匠他们搬走的东西,数

着手指一件一件报给她的父亲,接着又把没有被搬走的也数着手指报给她的父亲,她说:

“我辛辛苦苦十年,他们两个多小时就搬走了我六、八年的辛苦,连那两块绸缎也

拿走了,那是你给我陪嫁的,我一直舍不得用它们……”

就在她数着手指的时候,方铁匠他们把东西搬回去了,等她回到家中时,方铁匠他

们已经走了,她站在门口瞪圆了眼睛,她半张着嘴看到昨天被搬走的东西又回到了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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