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短篇集(11)

驾光临,可是现实中的宫殿也会遭遇小偷和强盗,而且类似的经历只会使这一切变

得更加真实,当然也会更加激动人心。

我承认自己迷上了网络的世界,一方面是它如同文学一样使我们的空间变得无

法计算,另一方面是它正在迅速地瓦解着我们固有的现实,这是文学无法做到的。

有时候我觉得网络的世界很像是文学和信用卡的结合,我的意思是说它具有天空和

大地的完整性,它建立了一个虚幻的世界,像文学那样去接受人们多余的想象和多

余的情感,与此同时它又在改变我们的现实,就像信用卡虚拟了钱币一样,它正在

虚拟我们的现实。如果说文学虚构的世界仅仅是天空的话,那么网络虚拟的世界完

成了天空和大地的组合。不过有一点它们永远是一致的,那就是人们需要画饼充饥,

因为这样有助于人们的身心健康。

胡安·鲁尔福

一个作家的写作影响了另一个作家的写作,这已经成为了文学中写作的继续,

让古已有之的情感和源远流长的思想得到继续,这里不存在谁在获得的问题,也不

存在谁被覆盖的问题,文学中影响就像植物沐浴着的阳光一样,植物需要阳光的照

耀并不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阳光,而是始终要以植物的方式去茁壮成长。另一方面,

植物的成长也表明了阳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文学就这样获得了继承加西亚·马尔克斯在他那篇令人感动的文章《回忆胡安

·鲁尔福》里这样写道:“对于胡安·鲁尔福作品的深入了解,终于使我找到了为

继续写我的书而需要寻找的道路……他的作品不过三百页,但是它几乎和我们所知

道的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一样浩瀚,我相信也会一样经久不衰。”

这段话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首先是一位作家对于另一位作家意味着什么?显

然,这是文学里最为奇妙的经历之一。1961 年7 月2 日,加西亚·马尔克斯提醒

我们,这是欧内斯特·海明威开枪自毙的那一天,而他自己漂泊的生涯仍在继续着,

这一天他来到了墨西哥,来到了胡安·鲁尔福所居住的城市。在此之前,他在巴黎

苦苦熬过了三个年头,又在纽约游荡了八个月,然后他的生命把他带入了三十二岁,

妻子梅塞德斯陪伴着他,孩子还小,他在墨西哥找到了工作。加西亚·马尔克认为

自己十分了解拉丁美州的文学,自然也十分了解墨西哥的文学,可是他不知道胡安

·鲁尔福;他在墨西哥的同事和朋友都非常熟悉胡安·鲁尔福的作品,可是没有人

告诉他。当时的加西亚·巴尔克斯已经出版了《枯枝败叶》,而另外的三本书《没

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恶时辰》和《格兰德大妈的葬礼》也快要出版,他的天

才已经初露端倪,可是只有作者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他正在经历着倒霉的时

光,因为他的写作进入了死胡同,他找不到可以钻出去的裂缝。就在这个时候,他

的朋友阿尔瓦罗·穆蒂斯提着一捆书来到了,并且从里面抽出了最薄的那一本递给

他,《佩德罗·巴拉莫》,在那个不眠之夜班,加西亚·马尔克斯和胡安·鲁尔福

相遇了。

这可能是文学里最为动人的相遇了。当然,还有让-保罗·萨特在巴黎的公园

的椅子上读到了卡夫卡;博尔赫斯读到了奥斯卡·王尔德;阿尔贝·加缪读到了威

谦·福克纳;波德莱尔读到了爱伦·坡;尤金·奥尼尔读到了斯特林堡;毛姆读到

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卡夫卡名字的古怪拼写曾经使让-保罗·萨特发出一阵讥笑,

可是当他读完卡夫卡的作品以后,他就只能去讥笑自己了。

文学就是这样获得了继承。一个法国人和一个奥地利人,或者是一个英国人和

一个俄国人,尽管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空间,使用不同的语言和喜爱不

同的服装,爱上了不同的女人和不同的男人,而且属于各自不同的命运。这些理由

的存在,让他们即使有机会坐到了一起,也会视而不见。可是有一个理由,只有一

个理由可以使他们跨越时间和空间,跨越死亡和偏见,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

形象,在对方的胸口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有时候,文学可以使两个绝然不同的人成

为一个人。因此,当一个哥伦比亚人和一个墨西哥人突然相遇时,就是上旁也无法

阻拦他们了。加西亚·马尔克斯找到了可以钻出死胡同的裂缝,《佩德罗·巴拉莫》

成为了一道亮光,可能是十分徽弱的亮光,然而使一个人绝处逢生已经有余。

一个作家的写作影响了另一个作家的写作,这已经成为了文学中写作的继续,

让古已有之的情感和源远流长的思想得到继续,这里不存在谁在获利的问题,也不

存在谁被覆盖的问题,文学中的影响就像植物沐浴着的阳光一样,植物需要阳光的

照耀并不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阳光,而是始终要以植物的方式去茁壮成长。另一方

面,植物的成长也表明了阳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一个作家的写作也同样如此,其

他作家的影响恰恰是为了使自己不断地去发现自己,使自己写作的独立性更加完整,

同时也使文学得到了延伸,使人们的阅读有机会了解了今天作家的写作,同时也会

更多地去了解过去作家的写作。文学就像是道路一样,两端都是方向,人们的阅读

之旅在经过胡安·鲁尔福之后,来到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车站;反过来,经过了

加西亚·马尔克斯,同样也能抵达胡安·鲁尔福。两个各自独立的作家就像他们各

自独立的地区,某一条精神之路使他们有了联结,他们已经相得益彰了。

不过三百页,可是他像索福克勒斯一样海潮在《回忆胡安·鲁尔福》时,加西

亚·马尔克斯指出了这位作家的作品不过三百页,可是他像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一样

浩瀚。马尔克斯不惜越过莎士比亚,寻找一个数量更为惊人的作家来完成自己的比

喻。在这里,加西亚·马尔克斯指出了一个文学中存在已久的事实,那就是作品的

浩潮和作品的数量不是一会事。就像E ·M ·福斯特这样指出了T ·S ·艾略特;

威廉·福克纳指出了舍伍德·安德森;艾萨克·辛格指出了布鲁诺·舒尔茨;厄普

代克指出了博尔赫斯……人们议论纷纷,在那些数量极其有限的作家的作品中如何

获得了广阔无边的阅读。柯尔律治认为存在着四类阅读的方式,第一类是“海绵”

式的阅读,轻而易举地将读到的吸入体内,同样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排出;第二类是

“沙漏计时器”,他们一本接一本地阅读只是为了在计时器里漏一遍;第三类是

“过滤器”类,广泛地阅读只是为了在记忆里留下一鳞半爪;第四类才是柯尔律治

希望看到的阅读,他们的阅读不仅是为了自己获益,而且也为了别人有可能来运用

他们的知识,然而这样的读者在柯尔律治眼中是“犹如绚丽的钻石一般既贵重又稀

有的人”。显然,加西亚·马尔克斯是一颗柯尔律治理想中的“绚丽的钻石”。

柯尔律治把难题留给了阅读,然后他指责了多数人对待词语的轻率态度,他的

指责使他显得模棱两可,一方面表达了他对流行的阅读方式的不满,另一方面他也

没有放过那些不负责任的写作。其实根源就在这里,正是那些轻率地对待词语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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