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大(10)

内容不同,但无聊的性质都如出一辙,不转寄就会死。

……算起来,舒可至少接到七封新的厄运信,才会转寄给自己。

“这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多无聊没事干的人啊?”

看诊间里,张安廷医生揉着太阳穴。

从那天离开精神病院后,他一直回想老鼠王所说的话。

就当是好玩,他打了通手机给舒可。

“嗨,舒可。”

“嗯嗯,张医生。”

“没事,我只是想问,妳是用哪一家电信业者的系统?”

“每一家都有啊,因为每一家的优惠方桉都不一样嘛。”

张安廷医生心思一转,立刻想到一个关键。

“那妳收到那些厄运连锁信的手机,是哪一家的?”

“喔,我现在主要在用的这一支手机是中华电信的,不过那些简讯不只寄到中华电信那支,有六封是寄到我其他六支还没有卖掉的旧手机里,那些手机里面都有门号SIM卡,因为我说过了啊……不同的方桉,费率不一样嘛。”

张安廷医生心想,难怪,有六通寄给我的厄运连锁信,是来自不一样的、陌生的手机号码,要不是在简讯后面留了舒可的名字,他也不会知道都是舒可寄来的。

“那些厄运信都是谁寄给妳的?是固定的一个朋友吗?还是不一样的人?”

“这种事突然问我我怎么知道啊,是谁都一样啊。”

“……舒可,帮我一个忙。”

“好啊。”

“帮我调资料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寄那种无聊的简讯给妳。”

“我又没生气。”

“就说当作是帮帮我囉。”

“简单啦,别忘了我可是在通讯行上班的啊!”

说了再见,张安廷医生又吞了一颗普拿疼。

□□□

再过两天,总统大选就到了。

这几天张安廷医生的生意超兴旺,因为将生活重心放在总统大选的民众越来越多,症状也差不多——

整天看政论谈话兴节目,如大话新闻、2100全民开讲、火线双娇、头家开讲、文茜小妹大、新闻骇客、台湾心声,现场转播当然要看,重播也一定要复习名嘴的论点,动不动就打电话call in到节目里干谯自己度烂的政党。

这些重度政治成瘾者半夜跑到街上扯烂对手政党的旗帜、在对手竞选海报上喷漆,常常对着停在路边的对手宣传车的轮胎上尿尿。非常容易跟支持对手的邻居朋友辩论一整天,辩到后来一定会打起来。

那些患者失眠是一定的。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连做个梦也会梦到在投票。

“医生?我跟你说,虽然我知道我是太关心政治了,关心到生了病,但我说真的,台湾的前途真的不能交给那些卖台集团!他们迟早把我们统统卖掉!”

“医生,在我跟你说我的症状之前,你先跟我说你是蓝的、还是绿的?”

“我做梦都会梦到陈水扁派军队拆我们眷村,用坦克屠杀我们外省人!”

“我发誓,连战要是真的当选总统,我一定开公车冲撞总统府!”

“医生,你相信吗?蒋公昨天晚上在我梦里显灵了。他哭着说,二二八不是他下令的!是他们本省人自己杀自己,然后把罪过统统推到他的头上,当时国军只是开坦克去替他们收尸!”

“阿扁错了吗?难道阿扁真的错了吗?”

“不会错!千真万确!宋楚瑜的兴票桉死扣在国民党手上,国民党才有办法逼着他当副的!他妈的狼狈为奸,没一个好东西!”

“告诉你我也不是真讨厌阿扁,只是我一想到阿扁万一翘毛了,吕秀莲就负负得正了!当女总统了!我就忍不住投给连战宋楚瑜啊!医生!”

“哈哈哈哈,我昨caIl in进2l00全民开讲,干,一接通,我就对着电视骂李涛,干你娘把小孩送去美国当美国人,你在这里赚我们的钱靠虾小!哈哈哈就被挂断了啦!”

或许是连续看了好几个症状类似的病患,张安廷医生这两天头也痛得厉害。

“不过他们的病很容易治好。再过两天大选结束,这些人都会瞬间好起来。”

张安廷医生按摩着发烫的太阳穴。

十六

九点十一分。

放在枕头旁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三次,“枪与玫瑰”的嘶吼声才狂奔出来。

因为头痛吃了安眠药,早早入睡的舒可睁开眼睛。

眼神迷濛地坐了起来。

舒可慢慢地开门,走到客厅,正对着毫无讯号的电视,出神地看着。

看着。

舒可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僵硬地平举。

右手缓缓放下。

又迅速平举。

右手缓缓放下。

又迅速平举。

放下。

平举。

食指微微颤抖着。

十七

九点半了,张安廷医生在家里跑步机上慢慢跑着。

运动的时候,人体会增加分泌一种叫脑内啡的化学物质,类似吗啡,可以使肌肉放鬆,减轻忧鬱,睡前做点运动可以帮助睡眠品质。

但今晚,张安廷医生是因为睡不着才起来跑一跑的。

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越到了晚上头就越痛,吃了止痛药还是效果有限。

张安廷医生看着落地窗前挥汗如雨、越跑越喘的男人。

真希望头痛能顺着那些咸咸的汗水,流出自己的身体。

不过说来也好笑,自从跟舒可买了新款的手机后,就改变了以前使用手机的习惯。以前手机没有相机镜头,自然就不可能想拿手机拍东西,但现在这一台手机有了照相功能,就会忍不住拍下一些在报纸上看到的科技新知新闻。

以前的手机铃声就内建的那十几组,于是几年来都是用同一组单调的音乐当铃声。现在的手机可以上网,还真的去下载了几首流行歌曲,轮流当作来电铃声。

人类的需求真不固定,端看他拥有什么。

然后从一个基本的点,不断往外扩张。

“不过,头痛也是从换了手机才开始的。”张安廷医生叹气。

他上过“手机王”网站研究过,这支新的手机电磁波比旧的手机要弱得多,旧的手机是SIEMENS的S35i,电磁波值是1.45W/Kg,新的手机是SONY的T630,电磁波值是1.16W/Kg。显然自己的头痛跟用了新手机,应该没什么关係。

“……”

一边跑着,张安廷一边回想今天跟舒可一起吃晚饭时,舒可跟他说,她分别去中华电信、台湾大哥大、远传的特约门市调出自己的简讯纪录,洋洋洒洒的好几十页,但就是没找到是哪个缺德鬼一直发厄运连锁信给她。

完完全全,系统一点纪录也没有。

“还真的应了老鼠王的话。”张安廷医生皱眉。

那天老鼠王说的天方夜谭里,那三种人其实非常的阴谋论。

比对起来,美国历史上着名的甘迺迪总统谋杀桉,在高楼开枪的是奥斯华,就是绝对活不了的第一种人。

而奥斯华也的确活不了——一个叫杰克·鲁比的男人在奥斯华被逮捕后的第二天,众目睽睽下枪杀了他。

杰克.鲁比,显然是老鼠王口中的第二种人。

在这个理论下,第三种人是最神秘的了。

第三种人的存在,是为了遏止可能使这一套“控制机制”浮出檯面的所有不安因素,为了湮灭一切,他们得铺天盖地地干坏事,但这些坏事显然不会被一般人推测到跟“控制机制”有关。

“阴谋论真的是太迷人了。”张安廷医生哈哈一笑。

忍不住继续想下去。

当年在戏院里射杀林肯总统的凶手约翰·威尔克斯,在得手后还跳到舞台上大叫“这就是暴君的下场!”惹得全场都知道他是凶手。

十二天后,约翰·威尔克斯在逃往南方的途中,被士兵开枪打死。

再比对一次,约翰·威尔克斯就是绝对活不了的第一种人。

而开枪永远封住他的嘴的士兵,就是第二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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