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青衣(短篇集/缺章版)(4)

---------谁知他就在这里发达了!

生意红火了,自然希望得个儿子继后香灯。财能通神,千方百计搞到了“准生证”。

努力多年,老婆报喜了。

女人的负担多重:“日夜求神拜佛,给卓家生个儿子。”

对了,这阵子生意忙,贩子隔三差五的来要货,送她到江西娘家,不想她在此地生,怕晦气。

谁料在这时沾上了这怪病?

堂堂一个老板,嘴脸白上一圈,成和体统?如何见人?

老卓是干哪行的呢?

他是一个“卖肉”的。

经营肉类批发生意的。

小许大夫来不久,不清楚他的底。他也不告诉太多。因为赚的是昧着良心的钱。

--------他靠卖死猪死狗成了大款。

村子里养猪的农民多,哪家的猪得了瘟死了,都把尸体埋在地里,或仍到屋外了事。

最初,老卓到处晃悠乱钻,把死猪搬回去,洗洗刷刷干净,又搬到集市上卖。

七八十斤的死猪肉,是白拣的钱。

后来,买卖做大些,客路渐广。

做顺了,县城里的定货来了,还有,湖南、贵州、甚至广东,都有人要货。反而猪供不应求。

村里哪来那么多死猪?收购也嫌慢。养猪的人家,活猪是宝,养壮养胖了,可卖好价钱。

老卓灵机一动:“投毒。”

猪死了,再低价收购。

就这样,老卓在这个穷地方大翻身。他不但盖了房子,拥有货车,还有加工作坊、冷藏库,还请了六七个工人,应付各方的贩子。“一条龙”服务。

一天, 来了个老广:“老卓,我们广东人爱吃狗肉补身,你

不如卖给我两三吨吧?”

“狗的货源比较紧,你老兄要,我保证三五天给准备好,不过得贵一些。”

最后以七千块一吨成交。老卓心里偷笑。

死猪死狗,他的门路多着。

病死、打死、毒死的猪狗,肉会发青,很快变黑,长霉斑还恶臭,令人欲呕,难受的要窒息。

死猪死狗肚子这个地方最易腐烂,一烂,如膏如浆,提都提不起。

对付发青发黑的肉体,老卓有秘方————

要不,怎可赚个二三十万?

搞这门生意,除了心狠外,手不须辣,却要巧。

 弄回来的死猪死狗运至作坊中,有一口烧开的大锅,左右各一大水池,都变成了血池子了。

刚褪掉毛的尸体,铺满一地。经开肠破肚………堆放一旁,泛黄黄绿绿的黯光。

肉,则早已发青发黑---------是的,新鲜的肉是红白分明,还带光泽。老卓这些猪狗,谁吃了谁遭殃。

但不管多坏的肉,恶心的手一碰险些一滩,老卓自橱中取出一瓶味道极其刺鼻的药水,抹上去,再用刷子起劲的刷刷刷,不消一刻,肉便处理的白白净净,再用尖刀把抹过药水的表层刮走,不但毫无腐烂痕迹,连恶臭都盖了。

那是什么新奇药水?

“双氧水”。医院中用来泡尸体的化学物质,成了老茁卖肉的漂染加工秘方。生财工具。

“看,”他踌躇满志的:“又是白花花的皮肉。”

当他这样自得时,一个工人朝他脸上偷看一阵。又装作没事。

他知道,自己一走开,这批好事之徒便会把他脸上的“白癜风”当笑话一样的传扬。他们会窃窃私语:“看,老板那白花花的皮肉。”

老卓马上呵斥:“这几吨货得赶工。快打水。”

他们两人一组,取出三十公分长的针管,接上水管,扎进猪狗的四肢和身体,猛一压注水,肉便因水满而涨大,才一会工夫,腿粗腰圆背厚,70%都是水,当然重,推进冷藏库冻一宵,便可出货了。

“别偷懒,赶不出来扣你们工资,排着队要来打工的多得是。”

唬的一众噤若寒蝉,低头干活。

肉贩子提货时,可以见到老卓办公桌上张悬的营业执照、经营证、卫生检疫证明…………搞这样的几张纸,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小财不出,大财不进——就是这道理。

大伙都心知肚明。

“老板,电话。”他的秘书通知。

“谁?”

“是老板娘打的。”

老卓飞跑去接,路上,忐忑不安:“小鸡鸡,小鸡鸡!”

老婆在那头,嗫嚅:“——是个男的。”

“哈哈,”老卓狂喜:“盼到了!盼到了!”钱有了,生意红火了,三个女娃外添个儿子,才叫“锦上添花。”

自己也快50 了,谢天谢地…………

忘了困扰近月的白斑,也忘了小许大夫和药。

此刻最最重要的是,他终于有了儿子。

“你放心在家做月子。”他喜滋滋的道:“我赶完这批货来看你们母子。”

母子?——不,看自己的骨肉才真。

“我叫秘书订火车票去。”

“你……”老婆欲言又止:“不急,过一阵子忙完才来吧……”

不想相见。

不想揭盅。

————她有难言之隐。

要不要告诉他?

拖一拖吧,拖一天是一天。

怎么说好呢?

孩子出生是顺产,母子平安,他哭声也洪亮,十分健壮。

只是,他好白。

好白好白。

全身皮肤白,毛发白。眼睛白多黑少,虹膜透明,脉络膜无色素。连眼睫毛也是白的。

母亲惊慌起来,打他、捏他,不管怎样,他疼的凄厉的号哭,红印子消失了,依然是 白花花的皮肉,好象连血也被漂白了。

大夫也吃了一惊。

她当接生二十年了,这病症是罕见的——不过,是有这种病。

大夫勉定心神,以专业常识来开导“这是一种不常见的病,唤“白化病”——孩子先天缺酪氨酸酶,以致黑色素合成发生障碍,”

“什么白化病?这辈子没听过!”抱着软绵绵柔弱的沉睡怀中的婴儿,母亲喃喃:“作了什么孽?”

大夫嘱她作好心理准备:

“成长期间畏光,皮肤对光高度敏感,日晒后极易发生皮炎,甚至失明。”

那是说,他是先天的?为什么是先天的?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是先天?代谢异常的缺陷儿,不能见天日!

母亲的泪留下来。

老卓不知真相。

他的心已飞去。

一个礼拜,或十天后,老来得子的他,便到了……

(完)

4、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

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要来访问,揭开我家那一大桶四十七岁的卤汁之谜。

我家的卤水鹅,十分有名。人人都说我们拥有全港最鲜美但高龄的陈卤。

那是一大桶半人高,浸淫过数十万只鹅,乌黑泛亮香浓无比的卤汁。面层铺着一块薄薄的油布似的,保护那四十七年的岁月。它天天不断吸收鹅肉精髓,循环再生,天天比昨日更鲜更浓更香,煮了又煮,卤了又卤,熬了又熬,从未更换改变。这是一大桶「心血」。

卤汁是祖父传给我爸,然后现在归我妈所有。

美食节目主持人在正式拍摄前先来对讲稿,同我妈妈彩排一下。

「陈柳卿女士,谢谢你接受我们的访问——」

「不。」妈妈说:「还是称我谢太吧。」

「但你不是说已与先生分开,才独立当家的?」主持人道:「其实我们也重点介绍你是地道美食「潮州巷」中唯一的女当家呀。」

「还是称谢太吧,」她说:「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

「哦没所谓。」主持人很圆滑:「卤汁之谜同婚姻问题没有什么关连,我们可以集中在秘方上。」

「「秘方」倒是谈不上,不过每家店号一定有他们的特色,说破了砸饭碗了。」她笑:「能说的都说了,客人觉得好吃,我们最开心。」

我们用的全是家乡材料,有肉桂皮、川椒、八角、小茴香、丁香、豆蔻、沙姜、老酱油、鱼露、冰糖、蒜头、五花楠肉汁、调味料……,再加大量高梁酒,薪火不绝。每次卤鹅,鹅吸收了卤汁之余,又不断渗出自身的精华来交换,或许付出更多,成全了陈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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