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的失控(30)

在走出餐厅的时候,将由一群海山帮的混混突然出现、扮演拦路调戏小芬姐的无赖角色。而泰哥要做的事很简单,不外乎就是出手教训这些无赖,保护饱受惊吓的小芬姐。

海山帮与泰哥的堂口素来交好,黑社会平常打打杀杀日子过得十分无聊,偶尔可以演个戏换个口味,又可向泰哥讨个人情,好事的海山帮想必十分乐意。

当然了,逼真才有效果,海山帮的小混混也不可能放过偷打泰哥的好机会,泰哥一定会挨几下粗手重脚,在所难免。受伤对泰哥来说,说不定更有男人味。

打败小恶棍,大恶棍泰哥就可以搂着小芬姐说:我看你吓坏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让你休息一下,洗个澡、看个电视收收惊再回去吧。

“小芬姐很可能没交过男友,所以老大你务必要温柔点。”

“女孩子第一次很重要,老大你千万不可以照平常那样猛干……”

“老大,我看书上说干完女人绝对不可以倒头就睡,要先聊一下天!”

“汽车旅馆不一定有送保险套,老大你还是自己带在身上吧!”

“万万不可!事先有带保险套就暴露老大有预谋了啊!冒险一下ok的啦!”

“都马是第一次就中标……算啦!就算中标也是美事一桩啊!”

你说一句,他劝一句。每个人都苦口婆心,谆谆告诫的模样。

被围在一群光头核心的泰哥终于气炸了:“有完没完啊!闭嘴!通通闭嘴!”

强硬结束了这场恋爱大作战会议,泰哥的耳根子都红到了脖子下。

每个挨骂了的光头都心满意足地看着泰哥,那表情好像在打量自己心爱的孩子,笑呵呵地,仿佛一切都值得了……

8

正午时分,迎面吹来的风有些燥热。

口袋里放着两张最好位子的票,泰哥难得的感到紧张,擦湿了整条手帕。

一如往常走进了理发店,却无法一如往常地挺直腰杆。

老板娘不在。

娟姐正在为一个不断打盹的小孩子剪头发,张阿姨正在看电视新闻。

没客人、没在扫地、也没在整理瓶瓶罐罐的小芬正趴在桌子睡觉。

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张阿姨一见泰哥走进,便主动走到小芬旁边将她摇醒。

小芬睡眼惺忪地起来,额头上还有一个红红的手臂印。

“……”小芬揉揉眼睛。

“那个……剪头发。”泰哥镇定地说,但表情一定带着古怪。

盖上毯子,一句话也没说,小芬冷冷地开始帮泰哥洗头。

小芬用沉默隐藏住的情绪完全表现在手指上。

毫无技巧,像鸡爪一样狠狠乱抓,泡泡还飞溅到泰哥的脸上。

果然这小妮子真像那些小王八蛋说的,心情欠佳啊……

“这几天,天气转凉了。”泰哥酷酷地说。

“……”小芬没有反应,抓得很用力。

聊天气好像没搞头啊?

笨啊自己!明明知道人家生气,还聊什么天气呢?泰哥暗暗懊恼。

“最近我那些小弟,都被你剃成光头啦……哈哈,我自己看了都好笑。”泰哥科科科自顾自笑起来:“还有几个还因此感冒了,真的笑死我了哈哈!”

“……”小芬好像抓得更大力了,泡沫明显流到泰哥的鼻子上也不管。

傻了!

人家把他们都剃成光头就是在生气,哪里好笑了?泰哥在内心给了自己一拳。

“我,最近想了很多。”泰哥叹了一口气。

“……”

“关于一些,未来的事。”泰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断句。

“……”

破题啊!

快点破题啊阿泰!

你每天都在搞女人,怎么就偏偏这一个搞不定,学人家装什么情圣?

“我并不是一个很会想的人,也不是……这该怎么说呢?这……”

“……”

“有些事不一定可以用话讲得清楚,不过完全都不讲的话,就一定不清楚。有时候我们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的确是太依赖言语了,本来的意思其实是跑掉了,所以啊……”

所以啊什么?你在说什么啊阿泰!

正当泰哥满脸发热之际,小芬忽然一把水冲下,迅速结束了头皮按摩。

一想到小芬这么不开心都是自己迟迟没有表白的缘故,泰哥忍不住自责起来。再加上,刚刚自己又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什么鬼东西,让一向朝气蓬勃的小芬失去耐性,完全就是自己不好!

水冲一冲,泡沫都没冲干净干布就擦上来。

小芬的动作之快之随便,让泰哥内心的歉疚更深了。

头发还很湿,简单吹一吹——距离吹干还有很远的距离,小芬便拿起了剪刀一阵乱七八糟的快剪,大片大片掉落的头发让泰哥的内心世界更加混乱。

放下剪刀,小芬拿起电动推剪,启动开关。

“!”泰哥的身体僵住。

“……”小芬默默地将推剪放在泰哥炙热的耳朵后面。

泰哥闭上眼睛,竭力锁住眉毛。

也是光头吗?

好吧,这是自己应该受到的,最基本的惩罚。泰哥咬紧牙关。

或许是看见泰哥没有出声抵抗,唰地一下,小芬的推剪已粗鲁地割掉泰哥一大撮头发。然后一下接着一下,不太锋利的推剪又割又拔的,除了将头发铲离头皮外,也弄出好几道拙劣狼狈的伤口。

泰哥一动也没动,半声也没吭。

意外的,这种凌迟头皮的痛苦恰恰给了泰哥救赎。

越痛,仿佛内疚便清偿越多,深锁的眉头便松开了一分。

等到泰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成了一颗鲜血淋漓的大光头后,他的忐忑不安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泰哥的表情回复到了一年又七个月前的枭雄模样。

从容不迫。

即使是个光头,依旧是个潇洒的光头。

“小芬,明天早点下班,我带你去看棒球。”

泰哥爽朗地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小芬。

原本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小芬,握着推剪的手竟微微颤抖。

“时报鹰对味全龙的比赛,我透过关系买了两张最好的票。”

镜中的泰哥,凝视着镜中小芬的双眼。

“去死啦!”

小芬忽然大叫出来。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这些坏蛋!大坏蛋!”小芬用推剪指着门口,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去!以后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们!你再也不要进来!”

“?”泰哥宛遭雷击,呆呆地看着失控的小芬。

娟姐愣住了,张阿姨愣住了。正在剪头发的小朋友也愣住了。

众人注视下,小芬哭了。

泪水爬满了她的脸,就如同这两个礼拜来的每一个晚上。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我宁愿洗一辈子的头,也不想帮你们这些坏蛋剪头发!我当洗头妹,也比你们这些坏蛋好!好一百倍一万倍!”

“……”泰哥不说话,只是沉着脸。

不晓得小芬在气什么,总之,不是在气自己没约过她这类的事。

小芬持续用大吼大叫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泰哥走到柜台,从皮包拿出五百块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

风铃串响。

背对着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小芬,头低低的泰哥没有转过身再看一眼。

越走越远。

小芬蹲下来,将脸埋在两腿之间嚎啕大哭,哭得完全没力气自己站起来。

理发店里的小电视机,兀自播放着新闻快报:

“中华职棒假球案又有最新的发展,今天下午台北市调处约谈王光熙、廖敏雄、曾贵章、褚志远、李聪富、陈执信、谢奇勋、黄俊杰、邱启成等九名时报鹰球员,经检方复讯后,谕令以五万元交保,对于黑道介入比赛的细节,检方正积极收集帮派分子收买或恐吓球员等相关证据,而居间行贿的白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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