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准的失控(6)

“对不起。”祐辰茫茫然对着空气道歉。

其实自己也搞不懂,今晚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房贷上班族,背个小家庭,扛点小责任,不大会煮菜的老婆每天跟他吵架,也每天睡前准时和好。钱赚的不多,但总是份稳定的工作,每天上班都遇到让人心烦意乱的塞车,每次下班又要赶着去接女儿放学……除了今天。

也许跟一般人一样倒霉,或者比一般人还要倒霉一点点,肺癌末期。剩下短短一到三个月的时光,虽然很悲哀,但理应非常温馨美好的度过才能扳回一城。是啊,应该跟同事借台家庭录影机,将自己未来想跟方琳说的悄悄话录下,陪她慢慢成长。还想买一张卡片写一些感性的话给老婆,毕竟自己用嘴巴说的话……一句肉麻的台词也说不出口。

油门轻了。

握方向盘的双手也松了。

完全暴走了的一切,彻底失控了。

只要冷静十秒想一想,就知道自己的失控很不值得。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再怎么不能接受,迟早都要面对这个噩耗。

“罢了,停车吧。”祐辰呆呆看着前方。

任性够了,反抗也够了,就让这些警察阻止我的胡闹与疯狂吧,想怎么虐待羞辱我都是我自己该死,要我喝下自己的尿也没问题。得到我应该得到的惩罚后,我只想回家将桌上的菜吃得一干二净,然后洗一个澡,在沙发上静静的睡上一觉。

正当祐辰想靠边停车的时候,后车厢上的玻璃突然爆碎。

祐辰大吃一惊,猛然往后一看。

后面靠右逼近的那台警车里,一个警察从副驾驶座探出半张脸,两双手……跟一把手枪,接着又是重重轰的一声!

某个快速飞行的金属物质与车子不晓得哪一处狠狠撞在一起,感觉像是车子的内脏被硬是射入了某个尖锐的重物,机械零件发出唧唧唧唧的悲鸣。

警察开枪了?

为什么可以这样开枪?

……需要开枪吗?!

“不是应该先用扩音器警告我吗咳咳?”祐辰六神无主喃喃自语,右脚只好更死命地踏着油门:“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一个快死的普通人啊!”

立刻,马上,一瞬间,后座右方的玻璃也碎了。

“嘿……”祐辰剧烈呼吸,右脚像是灌了铅重重踩着油门。

不行!

停车,无论如何我都要停车,然后双手放在头后面……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祐辰竭力抗拒身体的本能,试着松开紧踏油门的右脚。

轰地车子又挨了一枪,祐辰的脚又僵硬了一下。

忽然,一台横向行驶的计程车从右边的视觉死角凭空出现,祐辰赶紧将方向盘飞快往左打了一个圈,半个身子都被强大的离心力给压贴在内侧车门。

“!”

祐辰的车惊险避开计程车之际,那台计程车却被祐辰的危险驾驶逼得打滑失控,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冲力之大令整台车几乎完全垂直竖了起来。

后面紧跟着祐辰的两辆警车为了闪开前方的异变,紧急刹车兼快速回左却因车速太快全都失控相撞,

一台警车在半空中翻了半圈,整个车侧狠狠压在另一台警车身上,在一起用“合体滑垒”的姿态撞上装在人行道上的变电箱。

祐辰的车彻底失控,直接冲进路边一间海产店。

门口的大鱼缸碎开,水流了满地,龙虾,石斑鱼,螃蟹,飞刀鱼等等散落一地,各自挣扎。店里圆桌全翻了,裂了,碎了,汤汤水水炒面碗盘玻璃啤酒瓶乱七八糟,几个饱受惊吓的黑衣客人缩站在墙角,看着比他们更倒霉一万倍的客人躺在微微冒烟的车轮下。

车总算是停了。

说好的安全气囊根本没有爆开。祐辰整张脸黏在方向盘上,令车子发出尖锐长鸣的喇叭声……这可能是这台车唯一完好的功能。

四周都是人群的仓皇尖叫声,呼来唤去,在喇叭声的挤压下更显慌乱。

祐辰的意识非常清晰

虽然完全没有痛觉,但他猜想肋骨差不多全断了,大概将肺叶刺穿,血水整个涨满出来了吧?他有点好奇癌末的肺脏是不是黑的像烧焦的锅底,流出的血是不是浓浓的黑色?

但他没有将力气用在低头检视自己的伤势上。

千真万确,在刚刚那一个大回圈冲进海产店的瞬间,祐辰看见了在对面不知道在卖什么的店门口,有一台投币式的公用电话。没看到有人在用。

祐辰慢慢坐了起来,打开扭曲变形的车门,低着头走出一片狼藉的海产店。

外面挤满探头探脑的好奇人群,为这一切深感抱歉的祐辰好不容易才挤着挤着挤到了对街,果然刚刚那一瞥没看错,这里有一台公用电话,无人使用。街上挤了这么多人,都还没有人想到用公用电话打去报警,大概是想说别人应该早就做了吧?

祐辰翻了翻口袋,幸运地还有两块钱铜板。

他拿起话筒,小心翼翼将硬币投了进去,按下再熟悉不过的一串号码组合。

电话一下子就通了。可以想见家里人有多焦急他的任性放逐。

“对不起”

祐辰对着话筒,万分珍惜的说了两块钱的长度。

街道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救护车来了,更多的警车也来了,担架在店里进进出出。

记者与摄影机也出现了,几个事不关己的民众争先恐后受访。

终于。祐辰手中的话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

chapter 2

心碎的九九乘法表

1

2006

又出现了。

一张画满了断手断脚的随堂测验纸,用一圈卫生纸压在她的桌上。

粘呼呼的,那团卫生纸沾满了精液。

据说人类是很容易习惯逆境的一种动物,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再怎样也无法习惯的烂事。比如现在。

气味很腥。

方琳闭住呼吸,用原子笔笔盖挑起那坨卫生纸,将那团脏东西慢慢滚到随堂测验纸的中心,然后谨慎恐惧的将随堂测验纸往内折,折,折,直到测验纸完全包住那坨精液为止。

深呼吸,像是下定了决心从位置上站起来,方琳往教室后面走去。

这一段四公尺不到的路,走起来像是有四公里。

坐在最后面的高大男孩,抠着下巴上肥厚的大黑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方琳。他的名字叫甘泽,从来没有人教他如何欺负同学,他一个人就能做得很好。

“……”方琳低着头,将那一坨卑劣的恶作剧结晶丢进不可回收那桶。

“嗨嗨嗨!杀人犯!”坐在垃圾桶旁边的甘泽咧嘴讪笑:“脸那么臭,是不是月经来了啊?用哪一牌的卫生棉啊?”作势要掀方琳的裙子。

方琳低头快速闪过甘泽的咸猪手,转身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

一坐下,四周的同学忽然大声爆笑起来……方琳知道自己还是被整了。

她的屁股压到一团不明的物事,摸一摸,竟然是一团黏答答的白浓液体,还有“刚刚”将液体包住的薄薄卫生纸。现在当然是整个爆浆开来,黏在方琳的裙子上。

一股腥臭的蛋白质气味冲进方琳的鼻腔,既熟悉又恶心!

趁着方琳走到教室后面丢垃圾时,有人迅雷不及掩耳将新鲜热辣的精液放在她的位子上。说实话这也不是方琳第一次中这种陷阱了,只是她匆匆回到座位,十次中总有一次忘了再看座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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