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命师传奇(出书版)+20卷(76)

乌拉拉坐在麦当劳的四楼,手里的塑料汤匙正挖着草莓奶昔。身边光滑的黑色塑料背袋里,一把安于寂静的吉他。

一只黑猫温文儒雅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吃着乌拉拉倒在餐盘上的薯条。

儿童游戏室中的几个小鬼头玩得很疯,男生女生分成了两国,女生把守溜滑梯上方,靠着几乎完美的障蔽躲开从下方不断丢掷上来的塑料玩具球,而下方的男生尽管身边满地都是塑料球,却因为没有掩体而成为女生国攻击的活靶。

高分贝的尖叫声,两国都玩得很野,男生步步逼近女生的溜滑梯城堡,储藏的塑料球即将用罄的女生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乌拉拉搅着奶昔,然后慢慢将满汤匙的草莓糖浆含在嘴里。

小时候,父亲可不允许他跟哥哥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男生一国女生一国,始终不如人类对抗吸血鬼的仿真教育,来得正邪对立是非分明可歌可泣。父亲好像巴不得他们以光速越过不需要存在的童年,直接变成对抗吸血鬼的可用战力似的。

哥哥就很符合,严肃的父亲想要的那种战士典型。

刚毅、果敢、嫉恶如仇、武功出类拔萃,以及神似父亲的那种严肃。

几乎,从来没有一个猎命师在十岁以下就懂得观察气流、分辨周围人体的体温。但哥哥七岁时就办到了,这表示哥哥至少在五岁时对气功就开了窍,这记录恐怕是旷古绝今。

大家都说这是乌家优异的血统所影响,长老团对哥哥的期望自是不言而喻。

还记得哥哥九岁生日那天,乌拉拉才六岁。当天,哥哥拎着生平第一个斩杀的吸血鬼脑袋回家,一声不吭地用塑料袋包着放在桌上,好像被迫证明些什么,却又装作漫不在意。

那天,乌拉拉看着扭曲的人脸在红白相间的薄塑料袋里瞪大双眼,血水几乎要涨破滴下,而哥哥径自走到院了里,打开水龙头清理身上的血渍,还有背上几道伤口。

然而父亲对全族寄予厚望的哥哥,却始终不表认同。

这点乌拉拉以前老是想不透,尤其,乌拉拉总是从哥哥的眼睛里,望见父亲刚毅的影子。

从前乌拉拉一直认为,哥哥长大了,就会变成像爸爸那样的人。既然如此,父亲为何不能认同下一个自己呢?

后来乌拉拉才知道,那是深切期待的副作用。真正不被认同的,恐怕是被过度放纵的自己。

哥哥很严肃,但长他三岁的哥哥总是为乌拉拉保留一片不成熟的空地。

除了拳法、气功、咒术、驯猫诀、世界历史真相考的教学外,哥哥经常违背对父亲的承诺,带着乌拉拉到荒凉的林园鬼屋里探险、拿着一本破旧的《动植物图鉴》到河边胡乱观察有的没的。兄弟俩一同用自己发明的方式玩弹珠。

乌拉拉知道,在他出生以前,早熟到主动接受各种猎命师训练的哥哥完全没有童年,也所以哥哥没有办法教他什么好玩新奇的事物,而是偷偷带着他一起去尝试、体验、共同发明游戏。

这些鬼鬼祟祟的欢乐时光不仅弥补了哥哥自己,也是哥哥不想弟弟跟他一样,让童年在严苛的压力中溜走。

【2.】

乌拉拉七岁,哥哥十岁。

山谷一片干黄,空气里萧瑟着秋的味道。

微弱的溪水边,高过成人膝盖的芒草丛里。

“哥,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再晚爸爸一定会发现的。”乌拉拉不安地说,靠在哥哥的侧边。

“管他的,火炎咒本来就很难,教到那么晚本来就稀松平常,反正到最后你会了就行。”哥哥指着一只正在监视停在小白花上蝴蝶的青蛙,说:“那只百分之百就是绝种的跳蛙。”

那青蛙距离他们可远了,大约有二十大步。

他们的眼睛可比老鹰的锐力。

“你乱讲,那只青蛙只是腿稍微长了点,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绝种的动物。而且跳蛙不是生长在美国密西西比河那边?”乌拉拉蹲着,轻悄悄地说。

“这个世界,有时候荒谬到叫你根本没办法相信。”哥哥自信十足。

青蛙跃起,舌头在半空中卷住小蝴蝶。

“你看,那只跳蛙刚刚那个姿势,简直跟书里画的一模一样。”哥哥指着图鉴上的彩笔素描。

乌拉拉不得不承认,还真的有八分神似。

两人继续蹲在河边窥伺着大自然万物,什么毫不起眼的小动静都能惹起兴趣。

“弟,你以后想做什么?”哥哥突然开口。

他的手指遥指一只匍匐在河石上,看起来像长了四只脚的泥鳅的怪东西。

“当然是猎命师啊。”乌拉拉想都没想就说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他必须是个猎命师,也必须引以为荣。

哥哥许久都没有说话。

乌拉拉猜想,哥哥一定认为那条像泥鳅、却无缘无故生了四只脚出来的小怪物,是罕见的娃娃鱼。

“弟,想做跟要做是两回事,要做的做完,就轮到想做的。”哥哥的眼睛眨都没眨,看着那小怪物:“所以我要先当猎命师,然后,再当生物学家。”

乌拉拉还记得当时哥哥的神情,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专注,根本小在意他的掌心雪净皎白,一丝纹路部没有。

猎命师天生不配拥有自已的命运。

“我还不知道我想当什么耶。”乌拉拉天真地说:“反正就先当猎命师啊,当腻了就再说吧。”

长了四脚的泥鳅打了个嗝,滑进水里。

哥哥拍拍乌拉拉的肩膀,认真地说:“百分之百,是只娃娃鱼。”

【3.】

麦当劳。

乌拉拉帮绅士擦擦不小心沾在长胡须上的盐粉。

“绅士,哥哥身上的味道又变了,变得更凶、更绝望。他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乌拉拉捏着绅士雪白的颈子,按摩着。

绅士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着乌拉拉的体贴服务。

它原本是哥哥,乌霆歼的猫。

灵魂足以容下九条命的猫,对猎命师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猎命师一旦捕捉到“命运”,就得用咒语封印在灵猫体内,因为猎命师的体质对任何命运来说都是非常不稳定的寄宿体,若非用古老的血咒涂在身上,强行将命运的“生命能量”困锁在体内进行利用,命运在半炷香、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就会挣脱离去。

所以猎命师必须找到聪明的猫加以训练,然后用咒法使猫的“命孔”开窍,让猎捕到的“命运”储存进灵猫的体内,需要时再施咒从猫儿身上取出来,有如运用提款机般。

而灵猫经过严格的训练后,鼻子可以嗅到周围几公里内的各种奇命,或探知到吸血鬼的存在,端看灵猫的资质。有的灵猫甚至可以嗅闻到方圆十公里内的蛛丝马迹,并判断敌人的强弱。

光看一个猎命师的猫,就可以知道那一个猎命师有多优秀。

毋庸置疑,绅士的灵性出类拔萃,不仅因为哥哥的眼光独具,还因为他背负了生物学家的梦想,训练的方式自有不同。

原本,一头灵猫一辈子只能与一个猎命师搭配,终生为之效忠、为之储命、与之共生共死。

但在“那件事情”之后,绅士就与自己成为不可分离的拍档。

“你想哥吗?”乌拉拉问。

绅士低着头,薯条已经吃光光了。

绅上同样担忧着被凶焰包围的哥哥,那晚它光是从乌拉拉身上嗅到残留附着的凶气就浑身不舒服,连毛都竖了起来。

乌拉拉拍拍绅士的肩胛,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购物的购物,笑着吃东西的吃东西,情侣大方地在街上用吻,五光十色的特效。

这些人,活动在巨大的吸血鬼牢笼里,却是如此幸福安逸。

数千年来猎命师与吸血鬼之间的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祖宗订下来“绝不妥协”的最高指导原则,表面上钢铁般被众人遵守着,但如果没有丝毫妥协,今日的猎命师恐怕早已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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