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亲一下(出书版)(22)

但妈太爱我们了,以致于妈的梦想都在我们的身上。所以在这段疗养的时间里,无法也想不太出除了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外的事情做。

妈的梦想之一,就是拥有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新家。我们用一大堆贷款,跟大量的心血与汗水仓促达成了,真的很希望妈能够享受在当下的幸福里。

然后头别再痛了。

阿拓1

2005/03/27

刚刚从阿拓北投的家出来,现在正坐在开往台北车站的捷运上。

心情真好。

由于并非每个在看这篇文章的人都清楚我一路走来的故事,所以化简为繁地说明。我写了一个故事,叫“等一个人咖啡”,里头的主角采借真实世界里的网友阿拓,个性的原型与故事角色设定彼此靠近。是我第一个没有超能力的故事orz。

而真实世界里的阿拓,在去年十月因车祸,在慈济大林医院过世了。

阿拓从出事、病危、到拔管捐眼角膜,都有超多的朋友在医院排班守候,数百网友在在线“集气”祈祷、给予祝福,吸引大批媒体追踪报导,报纸、电视、网媒(媒体这议题始终是围绕在阿拓身边的人必须面对的课题)。

据慈济义工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快原谅肇事者的家属(拓爸说,一个家庭难过就够了),也从没见过这么幽默与亡者道别的家属,也从未见过总是有这么大批朋友无日无夜守在病房外的温暖。

于是慈济大爱台决定要拍阿拓的真人故事。

要成就一个戏,剧组必须访谈很多人。拓爸拓妈,乃至于有缘用阿拓当故事主角的我。阿拓的同学与朋友大多在嘉义,想必紧接着也会轮到。

我一直很在意拓爸拓妈对我,与“等一个人咖啡”的观感,对于阿拓,我心中有一块土地正需要拓爸拓妈救赎。怀着一定要跟阿拓家人说说话的意念,我没有待在彰化等剧组访问,就这样特地跑到了台北。

到了台北,离约定的时间尚早,我在北投捷运站附近的麦当劳写杀手系列的小说,一边在记忆中回溯阿拓与我之间发生的事件(两件事并不矛盾,我不是那种需要专心致志才能敲键盘的人)。

照理说,我此行的任务是要提供大爱的剧组敲凿阿拓个性痕迹的几个方向,好让他们能在呈现大爱精神时,还能兼顾到让那个“过度热情”、“吼!你真的很黏喔!”、“ㄟ,你未免也管太多了吧……”的阿拓能流露出他该有的小鬼面貌。免得大爱精神有了,弄了半天那个主角除了名字一样其它通通不对劲(就这点,我相信与阿拓朝夕相处的朋友能够做得更好数倍)。

坐在麦当劳,吃完了色拉跟鱼堡,键盘上的手也停了。

不怎么对劲。

我是个很容易反省对自己深切动机的背后更深切动机的人,所以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把这趟行程的目的给搞错了。

事实上,我发觉剧组要怎么拍或是我要跟剧组说什么,对我来说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对我来说,我很希望藉由这次机会见见阿拓的家人,跟他们形容我所知道的热心鬼阿拓,让他们知道阿拓与我之间来说并非廉价的“作者/读者/角色”这样的三元关系。这才是主要的内在动机。

嗯,就是这样。

循着住址,来到阿拓生长的家。是个异常干净的明亮空间,一尘不染决不是过溢的修辞。拓妈大概突然多了很多时间打扫房子?

剧组还没到,拓爸跟我聊完了半杯热水,阿拓妈妈已煮好了饭菜。真后悔刚刚吃了个鱼堡干嘛啊。

阿拓妈妈说,自从阿拓过世后,她只煮过两次饭菜,因为没有心情。为了我破了例,我自是非常感动。

饭菜很多,于是我们也聊了很多。

我从跟阿拓第一次见面的状况说起,那是在卧底签书会后,阿拓参加了国度网站的站聚。站聚吃饭的地方哭八贵,阿拓到得晚,我们几乎都吃光光,就快散会了。他一副毫不加掩饰“好险,这里实在太贵了”的脸,让我留下了这个人很真实的印象。直截了当拒绝吃太贵的东西,比厚着脸皮硬撑的模样,才是表现自己的勇敢。

但散会后发生了可怕的事。我跟前女友毛毛狗要离开还要去续摊的大家,打算去西门町约会,而阿拓这位我口中的装熟魔人,立刻展现他与人相处的热血哲学:“请注意!我要开始跟你熟起来啰!”阿拓开始黏着我跟毛毛狗,忧心忡忡地带着我们去搭公车,丝毫听不进我来台北很多次,而毛毛狗根本就是台北人的事实,甚至还尾随我们搭捷运,并讲解如何搭捷运到西门町。

生怕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个城市给吃了似的啰唆。

就这样,阿拓用他的过溢热情开启了我们之间的认识。

阿拓2

每次他开ftp给我抓东西,只要我一个停止下载,他的信就会飙过来,问我是不是下载出了问题,他重新开放会调整设定再给我抓。我偷偷乱载他喜欢的女生照片,他也会第一时间兴致冲冲地问我这女孩子是不是挺不赖的(哪敢批评啊)。最后因为我实在抓得太慢,阿拓干脆把动画烧出来给我。是吸血鬼的hellsing。

阿拓被二一的时候,会很唐突地打电话给我,抱怨他实在非常想转系,然后赌烂上二十分钟。

我在bbs版上写些我跟毛毛狗分手的噩耗,他会更唐突地打电话来,我不接,他的电子信件就开始追着我跑,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说,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接,且要是接了电话我一定说自己的情绪还可以请不需要担心,但其实我一点也不好,只是想快速结束电话。我以为阿拓理解了,却只是让他更担心。于是我的手机又响了。

我在台中办版聚,结束后跟阿拓一起去体育场探勘下周曲棍球比赛的场地(阿拓是直排轮社,也会下场打曲棍球,阿拓是门神),阿拓借我的相机拍照。然后我接到了一通出版社编辑的电话,约我立刻在附近的麦当劳谈合作。

阿拓骑着机车问我,那个编辑怎么这样约时间啊,是不是很难搞?需不需要陪我去?我连忙拒绝。

于是阿拓又问,那么,他在附近闲晃吃个东西等我把事情谈完,然后两人一起骑机车南下,他送我回彰化的家后,再继续往嘉义的租处前进。我吓了一大跳,这样实在是太麻烦了,而且我也不是很想骑机车回家,而是打算将机车放在火车站附近,懒洋洋搭火车回彰化。

最后阿拓不知道怎么乱骑,迷了路,三更半夜跑到八卦山的大佛前,颇有感动地打电话给我,说他总算在命运的安排下来到小说功夫的场景。接到电话的当时,我其实是很害怕阿拓会要我出门,在大佛前会合,一起沾染感动……毕竟阿拓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星期后,为了不让阿拓失望,我从原本有事的困境中砍出半个下午的时间冲去台中,旁观大专院校的曲棍球大赛,见识了阿拓当门神的英姿。

英姿?其实阿拓守门守得很逊,还在大太阳底下差点中暑,最后甚至在无关胜负的情况下将盔甲脱掉,换给逢甲大学的门神……一个女生!让那名女生代替他守住中正大学的球门。

“天~~~~~好丢脸!”我在一旁抓头,心中疯狂吶喊。

但见阿拓只是有些腼腆地在旁灌水休息,手上拿着脏脏的笔记本记下“如何当个好门神”的华丽奥义,并渐渐听不见我乱问他“啊!那个你觉得谁谁谁比较强?”这样的鸟问题。当时阿拓一个大男孩狂输给女生的腼腆,跟小说里追女孩败给拉子的主角,真有难堪的异曲同工之妙。

阿拓出事前一个星期,我跟阿拓跟卡文猪还一起约吃饭。阿拓硬是找了间很奇怪的日本料理店,那种位在二楼还是三楼、招牌脏脏让人忽视,在电话里不对跟我确认我才勉强找到。据阿拓说,店老板很有个性,没有菜单,煮了你就得吃完。真像等一个人咖啡里的场景。弄得我也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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