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州国妖艳——川岛芳子(4)

芳子已经十七岁,她独特的姓力是一点文人的霸气。——不过,到底是个女人呀。

山家亨的骑术比芳子精湛,总是用一个突然的动作,便把芳子抛离身后,然后他缰绳一勒,马蹄起人立,像在前头迎驾。

作为军人,策马的花式层出不穷,身体经常离开马背,令人捏一把汗。

人和马的头都昂得高高的,自豪地飞驰着。

芳子有点不甘,虽然对这男人满心倾慕,却不想差太远了。她也仿效他,身体放轻,离开马背——谁知,失手了。

几乎翻跌堕马之际,山家亨急速掉头,伸手救她一把。

她很感激。

近乎崇拜他,向他微笑一下。然后策马直指前方。

二骑驰骋半天,方才俄极知还。

川岛浪速在浅间温泉的房子,经常高朋满座。

在玄关,只见一大堆靴子、鞋、手杖、帽子、大衣…

谁在里头,说些什么,芳子摸不关心。她眼中只有山家亨,其他一切视若无睹。

山家亨把情人送回家了,便道:

“明天见。”

说来有点依依。芳子突然带着命令的语气:

“你不准走!”

她转身跑到厨房去。

出来时,经过大门紧闭的客厅,人声营营,她只顾拎出一盒点心,一打开,是红豆馅的糯米团。

“我亲手做的大福。”

她吃一口,又递予男人。

他皱眉:

“又是红豆馅?”

“我喜欢呀!”

“太甜了,我喜欢栗子作馅。”

芳子摇头,只一言不发,把吃过一口的大福,一个劲地塞进他口中,望定他吞下。

“我不喜欢栗子馅的。不过——下次做给你吃吧。但你今儿晚上把这盒全干掉!”

山家亨一看,有八个!真无奈,但依从地收下了。

芳子很满意。她自小独裁,对她所爱的人也像置于掌心。基于天赋,却很会撒娇。

芳子腻着声音:

“我下次一定用栗子作馅。或者下半生都这样做呢。”

她脱着他,这比她大上近十年的男人:

“你要证明我是个好女人。”

山家亨闻言一笑,马上立正,行个军礼:

“你是松本第五十步兵联队少尉山家亨先生的好女人!敬礼!”

芳子一想:

“松本,不过是个小地方……。算了,你得全吃光呀,我会盘问你的!”

说着,便进屋子里。

才几步,她忽回过头来,妩媚向他人叮嘱:

“明天见!”

目送山家飞身上马,远去。他像他的马:矫健。英挺、长啸而去。

她脸上泛起甜蜜的笑容。

几乎便忘记了在中国驰骋的壮志——只要跟心爱的情人依依相守,远走高飞。伺候一个男人,像世上所有女人一样……

“芳子!”

她听不见。

“芳子!”

室内有人叫唤,把她的灵魂生生牵扯回来了。

她笑靥还未褪呢。应了一声,把木门敞开——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她身上。

赫见举座都是男人!雄赳赳,满怀壮志的,十多个。她又陷入男人的世界了。

川岛浪速身畔,还坐了个头发及胡子尽皆花白,看上去脸容慈祥的客人,原来他就是“黑龙会”的头子,头山满。

他向劳子端详一下,不怒而威。

为实现日本帝国主义的大陆政策,他与川岛浪速的看法是一致的:——

中国人是五千年来为旧文明所腐蚀透了的民族,其社会的结合力完全消失殆尽,四亿民众犹如一盘散沙,中国人自私、利己、短视,具浓厚的亡国性格。故日本应在中国领土上确立国家实力,处于优胜地位,先占据满蒙,巩固立脚点,扶植大东亚主人公之势,不让列强瓜分中国。尤其是虎视眈眈的俄国。

而“解决满蒙问题”,正是这一阵大家议论纷纷的中心。

就像川岛浪速耿耿于怀的大志:

“希望有一天能够以满洲的天作为屋顶,满洲的地作为大床,在中国四五千年的兴衰史上,有自己的名字!”

芳子只向座中各八点头为礼。

有一双眼睛,一直带着陪恋,窥视着她。

与其说是“一双”带着陪恋的眼睛,毋宁说是“大部分”吧。

这些年轻的志士,或许都是芳子的暗恋者,把他们的青春岁月,投放在国是之上,醉翁之意:芳子是年方十七的情室王女,血统高贵,貌美而骄矜,同时有着不自觉的放荡。——即使为政治需要而追求,到底她有这种吸引力。

可惜座中对手,还是以这不大做声的男子最强,人为的吧?

川岛浪速问:

“芳子,认得他吗?”

她目光停在这年轻人脸上,他长得英俊温文,一直望着自己,眼中闪着一点光彩。他还是没做声,但一张胜,叫人一眼看中。

似曾相识呢。

“他是蒙古将军巴布扎布的次子呀。”

——就是甘珠尔扎布!

她记起来了。这蒙古王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呢。

芳子在小学生时期已认识他了,两个人的父王要做大事,小孩子倒是青梅竹马。各奔前程后,他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受训。

不过虽然他长大了,长高了……,芳子忽噗嗤一笑。有一天,大人给他俩拍合照,要按快门时,芳子顽皮地耳语:“你出‘石头’,我出‘剪刀’,作个划拳状!”——但这人,从小就腼腆怕事,不爱胡闹,把手收好,结果照片出来了,只见芳子一人出“剪刀”。

他看来还是一样呢。胜有点臊红。

川岛浪速又道:

“记起来了?多年没见,正好聚旧。他已在军校毕业了。”

“哦?”

没速旁观芳予的反应。

莫名其妙,芳子只觉事有蹊跷,可能会发生一些什么?她不知道。

这样刻意安排重逢场面,似乎透着奇怪。

不过芳子心不在焉。

那须发皆白的人物,头山满,若无其事地,举杯喝了一口清酒。

这天是一九二四年十月六日。

为什么日子记得这么明确?——因为这天发生的事,令川岛芳子的一生改变了。世上原本没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短短的二十年中间,叱咤风云,也穷途沦落,末了死于非命。像一个绚丽但惨痛的不想做的梦,身不由己,终于芳子成为人人恨之入骨的魔女,成为政治牺牲品。

如果这一天,在历史上给一步跨过去,什么都没发生过,说不定,她会长寿一点。……这是命吗?

开始时,不过浴后光景——

川岛浪速把芳子唤到他书房去。

如往常一样,他有什么高见,芳子总是第一个听众。

也许他想把白天商议的事情,好好阐述一番,然后让她明白,投身政治运动,知己知彼。

芳子把浴衣覆好,把腰带打个结。

书房燃着小火炉,一壶水静静地开着。浪速喜欢把袖子皮扔进火中去,发出果子的清香。

他没同她谈家国事,只问:

“芳子,你有没有想过结婚?”

她很意外,便道:

“没有——”

“这在本国而言,已经算是迟了。”

“本国?你是指——”

“当然是中国。”

芳子一怔:

“但,我是日本人呀。”

浪速马上接道:

“你是想跟日本人结婚吧!’”

芳子一时语塞,没有他老练的心计,连忙摆手:

“没有。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

浪速步步进逼:

“山家亨?他不过是个少尉。”

芳子不服气:

“少尉不久可升作少佐,以至中将、大将……,任何人一开始也不过当少尉吧。”

“当然可以——”浪速笑,“如果一帆风顺,大概要四十年。”

这倒是真的。芳子不语。

“你是大清皇朝十四格格,要做大事,不要沉迷小孩子游戏,你心中有父王的遗志吧:——忘记自己是公主’,而要担承‘王子’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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