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3)

(从表情木然的男人进入东京地底世界的那刻起, 佐以幽灵口中似真似幻的克苏鲁神话,我想起了日本恐怖漫画大师伊藤润二作品中,那种肮脏细致的奇幻笔触所带来的荒凉感。)

男人将吸血怪少女关在房间当作宠物豢养,男人开始以自身鲜血喂食少女,并开始猎杀他人,储存少女维生的血浆。猎杀的影像极其荒谬,却奇异地矗立在拥挤又疏离的城市。中间穿插清水崇擅长的、栖息在阴暗角落的幽影镜头,时不时提醒观众又是该寒毛直竖的时候了。

恐怖片的类型一向很多。日本推理小说界有许多流派,本格派着重犯罪机关的布置,与破案的线索推理。社会派则不以精致化犯罪技巧本身为出发,而是藉由案件去探讨犯罪背后的社会病征。

借用这样的分类法则,导演清水崇用「咒怨」一片展现多种刺激中枢神经的惊吓伎俩:浴血女鬼的楼梯爬行术、欠揍蓝脸小孩的哑哑猫叫、浴室洗头发时头皮上赫然多出的苍白鬼手、突然噗通出现在棉被里的鬼脸……如影随形的喀喀喀关节嘶咬声,在观众心中留下恐怖的鬼屋印记。这些伎俩没有、或者不需要任何合理性,毕竟鬼魅的存在本身就是超越科学法则的突兀,所以吓人的伎俩只问有没有让观众心揪了一下,绝对的结果论。

这次导演清水崇跳脱纯粹的吓人伎俩,借着对「恐怖的元素」的探讨,引导观众思考人之所以生存却竭力想自身粉碎的矛盾无力感。

无法适应社会的灵魂失焦感,一直伴随着观影的过程。男主角几乎毫无感情的脸,并不存在尝试努力适应社会的痕迹,而是过度的放弃。越是木讷的嘴脸越是叫人隐隐惊惧,在猎杀「血源」的过程,男主角几乎是一台生冷的切割机器,而女主角长久失语的苍白、无法独自生存的困顿,竟成了男人唯一的寄托,也是男人盼望得见世上最深沈恐惧的最后答案。希冀得到的恐惧成了逃避社会的出口?扭曲的可怕。随着故事底牌的揭露,看似真相大白的同时,越多的谜团随之产生。

「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语言。」男主角在割掉舌头后,做了这样的批注。夺魂锯

合理票价: 二○○

当港台的恐怖电影还停留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时,日本与好莱坞已领悟「无端启动的邪恶」最叫人惊惧。因为影片中迷人的犯罪哲学,从「夺魂锯」一开场的肮脏密室起,任何想要在结局前猜出「底牌」的观众,都沈浸在不断失败的循环里,却又兴致勃勃地瞎猜下去。同时满足两种爱看惊悚电影的族群,动脑的,不爱动脑的。

最粗糙地区分,恐怖电影分成「有鬼的」、「没鬼的」两种,各有惊吓观众的方式。没鬼的恐怖电影里,近年来印象不错的有德州电锯杀人狂、战栗、鬼地方,其中德州电锯杀人狂与战栗极为类似,同样是荒野农庄、陈旧肮脏的色调、颟顸恶心的屠夫(在这里可不能称其为杀人犯、凶手这类的名号),两部影片都不断强塞给观众「失血焦虑」,令人感到极不舒服,好像怕观众无法设身处地体会被害者身体的痛苦似的,导演不厌其烦将镜头停滞在浓稠血液汩汩流出巨大创口的画面,被害人苍白的脸孔,抽慉发冷的身体……「不舒服」取代了「恐惧」,不再存在「闪避屠夫」的慌乱,而是「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夺魂锯里没鬼,跟小成本大惊奇的「鬼地方」有异曲同工之妙,都采用了脏兮兮的密室,用各自的方式阐述背后的邪恶。而鬼地方里的邪恶埋在人性的相互挤压,夺魂锯的邪恶则是无法窥破的、纯粹的坏,所以如果有个学生被迫要交篇影评报告给教授当期末作业,我会建议去看看鬼地方,但如果是想享受超屌的一小时半,那就尝尝夺魂锯吧!

惊悚片有个线性叙事的传统,少有分镜跳来跳去的状况,有三个原因。第一,太复杂的剧情会缓减画面的战栗。第二,凶手大都不够聪明,不过就是戴上个面具。第三,编剧无法让凶手那么聪明。

但夺魂锯里的凶手极其聪明与自信,如果把观众当成笨蛋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夺魂锯里的分镜、回忆、推理,不断从蓝色冷调的密室中岔分出去,为直线到底的剧情多了许多意外的变化。表面上,这样的分镜是帮助困锁在密室里两位被迫自相残杀的可怜虫增加对抗凶手的筹码,实则是引诱观众做出种种猜测,就算是最不想动脑筋的观众也难免对结局长什么样子好奇起来,毕竟凶手表现出的自信与埋下的种种机巧,让人产生「不可对抗」的无力感。

「失血的焦虑」同样在夺魂锯里出现,并精准传达导演希冀的晕眩效应,「过去你不曾为了活着而感激,以后你不会这样了。」凶手对幸存者近乎宗教箴言的教诲,在观众用指缝挡住视线的时候,好像还真有那么点被救赎的体会。九把刀砍电影 噬血地铁站:恪守怪物法则的好莱坞变态

合理票价:一五○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杀人魔公会通过了一项「杀人是因为纯粹的恶意」决议案,后,从此所有在大屏幕上追杀、虐待、支解被害人的杀人魔们,通通不需要交代理由。纯粹的恶意成了王道,毕竟约会的善男信女们付钱进电影院,要看的是眼花撩乱的杀人方式(吼!这种杀法看腻啦!),而不是杀人魔心酸的内心纠葛(认真点!看看你刚刚做了什么好事!)。

噬血地铁站的杀人魔咕鲁先生,便是这项决议案的受惠者。而且,我肯定咕鲁有收到「如何当个变态」的好莱坞函授课程,并且认真研读,因为咕鲁实在是个尽职的好莱坞变态,包括跑得比被害人快十倍,神出鬼没的黑暗优雅,能长得丑就绝不要帅,能够蘑菇支解绝不利落杀人,坏蛋血统纯正。

「喂,为什么她刚刚不杀掉他?」友人不解,用手肘推我。

「吼,那是因为她没有看<放轻松,你也可以三十秒干掉杀人魔>啦!」我不耐。

是的,不仅不须解释杀人魔是如何变坏坏的(省省吧,谁想教出这种怪物?),更重要的是,被害人也不需要知道怎么正确解决掉杀人魔(从<放轻松,你也可以三十秒干掉杀人魔>一书的滞销就可以看出端倪),只需牢牢记得能逃的话就不要抵抗,能大意的话就绝不小心,能跌倒的话就绝不好好跑步。

不须解释太多是恐怖片的一大特色(在细分下的殭尸片类型中犹可见),影片长一点便勉为其难解释某个实验室的特殊配方外泄、或基因改造实验失败,然后造成万头殭尸在曼哈顿街头闲晃的惨剧,例如28天毁灭倒数,恶灵古堡;影片短一点的,便直接抛出一句:「因为地狱鬼满为患,恶鬼只好跑到地上」,然后镜头一切,满坑满谷的殭尸就在街上以颟顸的步伐兽性猎食,例如活人生吃。

类型片就是这个好处,每一个观众在走进电影院之前就已经知道接下来的九十分钟会看到什么东西,鲜少有预期落空的情况(好不好看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被害人一开始就疯狂抵抗,观众反而会无法理解。

恐怖片是生产「风格怪物」的影像基地,如果阐述太多怪物之所以为怪物的心路历程,我们也不会给予同情。尽管所有的恐怖片经典都漂亮地阐述了变态哲学,而不只是流于变态的一百种方法,例如沉默的羔羊系列。

如果无法生产出迷人的变态哲理,只少也要为片中变态制造出区辨性的特色,才能使这位变态鲜明地与其它旧变态划清界线,然后养出续集!(恐怖片肯定是世界上续集电影最多的类型,程度上凸显出变态创意的匮乏。编剧应该多看看社会新闻。)在这一点来说,咕鲁在变态行为表现的创意有待商榷,过于恪守变态法则的好学生并不会成为风格怪物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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