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禅机快速瞟了一眼，他看不懂也不想多看，只想知道结论，便问道：“所以？”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我认为这很像是尘肺病的早期，它们像是长期生活在空气质量很差的地方，若是只有一只也就罢了，但这两只全是如此，并不是个例。”

“空气质量很差的地方？”江禅机愣住了，这颗星球最棒的地方之一就是空气质量绝佳，又怎么会有空气质量很差的地方？

伊芙也对这个问题心存疑惑，只能按照常识来回答：“一般来说，比如长期在煤矿之类的矿洞井下生活或者工作。”

她抬眼远眺，回忆道：“你知道撒哈拉沙漠上的柏柏尔人么？他们为了躲避战乱，在一千多年前就开始挖洞生活在地下，直到今天……很早之前，我也为了躲避战乱而跟他们生活了一段时间，不少柏柏尔人的肺部，就普遍有类似的症状，只不过没这么严重。”

江禅机当然不知道什么柏柏尔人，但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第1335章 穴居

其实大家也不是没有暗中猜测过现代猿人会藏身于山洞、地下的可能性，但现在需要的不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而是确凿的证据，伊芙提供的解剖学依据就是相当可靠的证据，起码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得到的了。

江禅机深受启发，但此时并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要先把这些尸体和恶臭的内脏扔到最近的湖里去喂鱼，否则它们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伊芙颇为惋惜，因为她只切开了心肝肺等少数内脏，尚未来得及切开胃肠等消化系统，更没来得及打开尸体的颅骨去察看它们脑部构造是否有异，她只能用手机匆匆拍下几张照片作为留证，便任由江禅机处理这些尸体了，反正只要这场战争还在继续，可预见的将来一定还能得到更多尸体。

江禅机带着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和零碎的内脏起飞，空中盘旋的食腐猛禽就垂涎三尺地远远跟着他，直到他将这些腌臜之物抛向湖面，它们方才争先恐后地俯冲，与跃出水面的怪鱼争抢，将这些尸体撕成碎片。

扔完之后他就赶紧返回基地，然后带着米奥、优奈和伊芙回到孵化室，优奈用所有空闲的木壶装满了烧开的热水，还有热腾腾的米饭，虽然其他食物极为有限，但这种情况也没有资格挑剔了，能吃上一口热饭已经令人满足。

路易莎还将水和饭送去给外面帮忙警卫的黑豹战士们，江禅机他们不好意思让人家一直值班，想要去替换她们，但路易莎表示暂时不用，她们已经习惯了丛林的生活，完全可以做到睁着一只眼睡觉，让江禅机他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等吃完饭，江禅机向大家简单介绍了伊芙在解剖中的发现，更多的内容还是由伊芙自己来说。

伊芙给大家看了手机里关于肺部解剖的照片——虽然不少女生不敢看，然后详细讲述了柏柏尔人的历史，以及他们在地下生活的原因。

在广袤无际的沙漠戈壁上，想生存下去就必须有水，但凡是河流或者绿洲，要么早就名花有主，要么也会引起强者的觊觎，其中一支柏柏尔人的部落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他们不想参与强者之间的纷争，所以脱离了其他柏柏尔人，选择跑到沙漠边缘避世隐居。但水怎么办呢？也很简单，往地下挖，只要挖得够深，肯定能找到水，而且撒哈拉沙漠的白天过于酷热，不适合活动，但只要往沙子下挖一两米的空间，就足以抵御酷热，于是他们挖出十米深的水井，然后在水井周围挖出住所，只在傍晚、黎明和夜间出来活动，放牧或者种植橄榄，就这样生活了一千多年——要知道，在这一千多年里，历史上已经有无数个辉煌到不可一世的民族诞生又消失，他们却看似卑微地活到了现在。

伊芙也曾经在过去某个时期的乱世里跑去跟柏柏尔人避难，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撒哈拉沙漠的周围就没有几天消停的日子，但是她居然知道柏柏尔人的肺部与这两只现代猿人的肺部相似，都有尘肺病的征兆，这就意味着……她很可能解剖过柏柏尔人的尸体，只是关于这部分的内容她并没有解释，江禅机他们也没问，一个人在古代所做的事，未必符合现代的道德标准，但伊芙现在是他们可靠的同伴，这就够了。

大家全都认同伊芙的判断，在几千年前的冰河期时，至少有一支外出探索的古猿小分队跨越了狭海，跑到更加温暖的另一片大陆上，然后选择了穴居生活。

这对它们来说可能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一是可以抵御不断下降的温度与不断南移的冰线，二是可以躲避在地面横行的猛兽，三就是可以不用再屈服于浮空灯笼和星球意志的统治，说不定星球意志都以为它们已经全都冻死了……甚至当冰河期结束，大地重新复苏，它们也没有完全回到地面，除了必要的外出狩猎之外，它们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地下，它们的身体也逐渐产生一些变化，不再需要毛发御寒而导致毛发减少，地下空间的局促令它们习惯于佝偻着腰，长期地挖洞掘土令它们的四肢和躯干变得强壮，地下昏暗的光线令它们总要睁大眼睛才能看清周围……这一切都符合用进废退的进化法则。

唯有用肺呼吸这种事，是几千年的时间没办法改变的，不同于生活在干燥沙漠戈壁上的柏柏尔人，诺亚星的土壤可没有那么干燥，起码南方大陆没有那么干燥，所以穴居生活的地下空间也并不干燥，发达的植物根系很可能一直向下刺透几十米甚至几百米深的土壤深处，潮湿的环境容易滋生霉菌并吸入肺里，平均寿命并不高，这些都是现代猿人不得不付出的代价，要不是彼此处于敌对状态，它们的艰苦生活肯定会引起江禅机他们的同情。

不论条件多么艰苦，柏柏尔人活了下来，现代猿人也活了下来，只不过后者的处境比前者更残酷，寿命更短，这就决定了它们能活下来不仅靠运气和努力，更多的是靠铁血的意志和纪律，但是谁不向往海阔天空的自由生活呢？当它们重新拥有返回地面的机会时，比如此时此刻，最大的威胁浮空灯笼已经瘫痪，它们一定不会错过，甚至愿意为此而赌上国运。

说实话，如果易位处之，江禅机他们说不定也会做相同的决定，这样天赐的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然而，它们本可以正大光明地从地下洞穴里走出来，诺亚星如此广袤荒凉，容得下它们与人类共存，如果它们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向江禅机他们表明身份，他们也不会对它们怎样，甚至可能会向它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无私帮助，帮助它们进入文明开化的新时代，毕竟他们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文明人，又不是刚抵达美洲大陆的白人殖民者。

但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自从它们伤害到基地的成员，就意味着这场始于几万年前、从地球一直延续到诺亚星、对星球主宰权的争夺注定无法享有一个和平美好的结尾，艰苦的环境与铁血的纪律很可能令现代猿人的心中只剩下仇恨、愤怒和恐惧，“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种观念离它们还太远了，而且江禅机他们还不知道，蜂后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肯定不什么光彩的角色。

第1336章 分歧

尽管路易莎建议他们无论接下来要做什么，都应该先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而且这也是很明智的做法，尤其是江禅机，他今天来回飞行了太久，急需要恢复体力和精力，他也很困很累，但就是躺下睡不着，一方面是心烦焦躁，担忧未来的形势，另一方面是孵化室里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没床没枕头，更没有厕所，但如果一部分人返回基地去休息，意味着又要分兵防守，这是他们目前极力想避免的。

所有人待在孵化室里虽然能最大程度地确保安全，但并非长远之计，其他人现在虽然还不困，但总要睡觉，总要上厕所，食物吃完了也要回基地去做，大家群策群力地想了一些解决办法，比如把几栋木屋整体性地搬到孵化室旁边，包括厨房和宿舍，至于厕所临时搭建一间简陋的先凑合一下，先解决有和无的问题，但这个工程量也不小，因为所有木屋都是将地基深深地打入土壤里，想整体搬迁谈何容易？然而相比其他方案，这似乎已经最现实最可行的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