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也一直戴着耳机，听着那嘈杂的声音，直到声呐突然像是穿破了一层薄膜，瞬间安静下来，下一秒，四周的声音突然变了。

“停！”杰弗里命令。

拖拽声呐停止了下沉，它静静悬浮在海水之下200－300米的距离。

它进入了深海声道。

深海声道，是深海之中非常特殊的声学现象。

在海水之中，声音的传播速度随着压力、温度而改变。

在某个深度上方，因为温度、压力的原因，上方声音传播速度快，下方传播速度慢。

而过了某个临界点，则会变成下方声音传播速度快，上方传播速度慢。

而声音总是会从传播速度快的那边，向传播速度慢的那边弯曲。

所以，在这个“临界点”的附近，声音就会来回弯曲，而不会被散失到空气中，或者被海床吸收。

声音衰减的速度，就变得极慢。

这个深度，就叫做“深海声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大海之中，存在一个声音的光纤，通过不断来回反弹、折射声音，让声音传到无限远。

在其他的深度，即便是鲸类的声音，可能也只能传播上百公里远就已经完全衰减了。

但是在“深海声道”里，声音可以传出去几万公里远，甚至绕地球一圈。

而深海声道，是无数海洋生物的“电话线”、“无线广播”、“聊天室”、“世界频道”。

每当把水听器放进深海声道，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海洋生物的世界。

当然了，大部分的有意义的声音，都是由海洋哺乳动物发出来的。

有座头鲸在飙歌，有虎鲸在骂街，有海豚在调戏小姐姐，有抹香鲸咕噜咕噜地在潜水听热闹。

而此时此刻，全世界的深海声道，都被一只鲸鱼霸屏了。

它在传统的鲸歌里，加入了一段完全不同的旋律。

这段旋律，让其他的座头鲸感到非常新奇，而且有点不知所措。

这只座头鲸，在非常顽固地一遍又一遍地哼唱着这段旋律。

欢快，魔性，还有点洗脑的感觉。

这绝对不是鲸鱼的歌声，这是人类的音乐。

它有着明显的人类的音律特征，有着调式、节奏和音高。

很难想象，这是一只鲸鱼发出来的声音。

为什么一只鲸鱼，会唱人类的歌？

杰弗里在水听器前，一坐就是一下午，一动都没动过。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听到越来越多的座头鲸，把这段旋律加入了自己的鲸歌之中。

鲸歌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就像是鲸类的流行乐坛，总是在不断推陈出新。

但他从没见过鲸歌的变化会这么快过。

一天的时间，这段旋律，就成了深海麦霸座头鲸们最流行的歌！

这到底什么情况？

杰弗里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船舱里，王觉得自己的老师是不是直接坐化了。

他进来看了一次，发现老师还在呆坐。

又进来一次，还在呆坐。

就在王打算伸手摸摸老师是不是还在呼吸时，杰弗里猛然跳了起来：“王，快，我要写一篇论文！”

“我感觉，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个发现，如果晚了，怕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而鲸类为什么会唱人类的音乐？

这是不是人类对海洋进一步影响的例子？

而人类又为什么会影响到鲸类呢？

杰弗里已经有了无数种的猜想和理论，他迫不及待想要先把这个论文写出来！

他可以想象，这篇论文，可以引起轰动！

第694章 成果争夺战

杰弗里已经五十多岁了，其实已经过了一名研究者的黄金年龄，但是这个发现，却让他像是二十年前一样，文思如泉涌，在船上一个通宵，就直接把论文炮制了出来。

而此时此刻，杰弗里虽然不在自己智力的巅峰，却在自己权力的巅峰。

他自己，就是一家顶级海洋科学杂志的审稿人、编辑，甚至海洋生物门类的主编。

他这篇文章写出来之后，先丢给了自己手下的另外一名编辑发了一封邮件，然后立刻就开始向自己的朋友们，同时也是其他的审稿人们，狂发自己的这篇论文。

这个发现，当然要赶快发给自己的朋友们显摆分享了，同时也算是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发现，你们就别抢了，我论文都写出来了！”

这论文刚刚发出去，就立刻得到了朋友们的嘲讽：“康奥纳，你这条老狗，你莫不是疯了吧……鲸鱼怎么可能唱人类的歌曲？”

“对啊，这条老狗一定是疯了！”

“我研究了一辈子的鲸鱼，没有人比我更懂鲸鱼，鲸鱼不可能唱人类的歌曲！”

面对自己老朋友们的质疑，杰弗里丝毫不惧，嘲讽道：“不信的话，你们不会自己去听一听吗？如果你们的耳朵还没聋的话！或者你们已经老到听不到东西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寂。

杰弗里的这些朋友，基本上也都是美国西海岸最好的海洋学研究者、海洋生物学研究者，还有几位供职在夏威夷。

他们在全世界设置了各种水声研究、搜集点。

把录音调出来，听到了鲸鱼的歌声之后，这些老家伙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鲸鱼竟然真的在唱人类的歌曲！

这旋律，这节奏，这调式，绝对是人类的音乐！

“该死，竟然让你这只老狗先发现了，先写出来了论文！狗屎！这算是这几年对鲸类研究最大的突破了！”

“就算是瞎眼的老狗也饿不死，总能拣到别人丢弃的腊肠！”

“我来看看你这老狗有什么拙劣的看法……”

虽然一边讽刺，一边羡慕嫉妒恨，杰弗里的朋友们，还是纷纷通过了这篇论文的审稿，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决定将这篇文章发在下一期的期刊上。

走完这个流程之后，杰弗里直接在期刊的网站上发出了网络刊载，贴出了部分的摘要。

这也算是在圈地，这种涉及到“发现”的论文，真的是谁快，谁就占便宜。

这也算是广而告之了。

干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这种分秒必争的争夺终于算是结束了。

然后，他打开了自己的邮箱，发现了在自己的邮箱里，还静静躺着一篇论文，同样也写的是关于鲸歌变化的。

这篇论文来自一名印度尼西亚大学的海洋学家苏比安托，已经在杰弗里的邮箱里，静静躺了一天多了。

看到这篇论文，杰弗里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随便写了一个评语回去，就把这篇论文打回去了。

印尼有什么厉害的海洋学家吗？

而且，真理并不在最早发现真理的人手里，而是在发表论文早的人手里。

在我的期刊上和我竞争，怎么可能？

带着这种傲慢，杰弗里伸了一个懒腰，转身回去睡觉了。

这么一番折腾，他都已经28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对一名年过半百的人来说，已经完全透支了。

回到了船舱里，倒在床上，他立刻睡的人事不知。

而另外一边，印度尼西亚大学，一名中年人习惯性地点开了自己的邮箱。

他就是印度尼西亚大学的海洋学专家苏比安托。

虽然明知道每一篇论文，在发出去之后，可能都是漫长的等待，有些时候要等几个月甚至十几个月才能发表。

但是这篇论文的时效性实在是太强了，苏比安托真的一分钟也不想等待。

自从昨天发出了这篇论文之后，他就陷入了焦虑之中，几乎每隔五分钟，都会下意识地刷新一遍自己的邮箱。

就在他第172次刷新自己的邮箱之后，突然听到邮箱叮咚一声，一封邮件发了回来。

“抱歉，您的论文缺少独创性，所以暂不发表，请您修改之后再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