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再说(6)

作者:呜咛 阅读记录

贺楚洲一手呼撸着贺星星耳朵,一手摸出电话,看见来电显示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这人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是要还他垫付的医药费?

他划下接听,电话那头却一直没有动静。

贺楚洲又看了眼屏幕,确定电话没有挂断,耐着性子重新放回耳边:“怎么,裴总,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需要指教?”

“楚洲。”

终于,一道清冷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仅用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贺楚洲严重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贺楚洲:“……什么洲?”

“楚洲。”

声音是裴悉的声音没错,然而语气却像换了个人,一改倨傲,轻的叫人耳根发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天都黑了,你还不来接我么?”

路灯底下,小奶牛甩甩尾巴作势要走,贺星星见状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凑上去想贴贴。

狗鼻子都凑到一半了发现它爹竟然没管它,困惑回头望去。

而就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它爹还蹲在原地,仿佛被惊雷劈中了天灵盖,一脸的外焦里嫩。

第5章

月明星稀,难得不用加班的一个晚上,贺楚洲被迫放弃和狗子散步的悠闲时光,驱车赶到医院。

当然,狗子没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补完觉遛完狗的贺楚洲又一次站在病房门口,面对和白天同样的医生,讨论着关于同一个人的话题。

贺楚洲:“所以他真后遗症了?”

医生肯定点头:“从目前的情况看,的确是这样。”

这人声控的么,说什么来什么。

贺楚洲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医生:“快则三五个钟头,慢则三五天,也有可能三五个星期,都说不准。”

概率题听得贺楚洲脑仁疼:“怎么没有联系他家属?”

说起这个医生也很无奈:“患者声称他已经联系过家属了,很快会有人来接他,我们也不知道他联系的就是你。”

医生:“他现在已经脱离昏迷状态,不同意外人碰他的手机,并且坚持认定你就是他的家属,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这种情况确实难办,贺楚洲抬手捏了捏鼻梁:“一会儿我想办法跟他家属联系一下吧。”

医生对他这个热心路人很是信任,留下一句“麻烦”后便拿着病例去了其他地方。

眼下时间已经不早了,住院部走廊上的人所剩无几。

贺楚洲转头走进病房,那道一直黏在他身上的目光也随之移动。

是裴悉在看他。

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要知道换做从前,这人可一直都是将无视他进行到底,界限划得棱角分明,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屑多看他一眼。

这态度转变着实突兀,贺楚洲忍不住停在病床前观察起来。

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细窄挺拔的鼻梁,从长睫掩映的微微下垂的眼角,到轻抿着的薄厚适中的嘴唇,以及冷白的皮肤,削尖的下颌。

其实几年前回国起,贺楚洲就不止一次听过旁人用“漂亮”来形容裴悉。

一开始他觉得夸张,因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用漂亮去形容一个男人。

后来亲眼看见了,才意外发现把这个词放在裴悉身上,几乎就是等同于量身打造的完美契合。

不可否认裴悉的确很漂亮,且不是那种性别模糊的漂亮,是完全从男性角度出发去看,都能称得上彻头彻尾赏心悦目的漂亮。

只可惜整个人气质太冷,行事作风又过度严谨,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压,十分的美貌硬是被他焊在脸上的生人勿进降到八点八分。

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来由不明的嫌恶几乎要化作实物跌出眼眶。

但眼前这个裴悉和他所熟知的那个裴悉已经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长期凝结在眉宇间的坚冰化得一干二净,成了高原雪山勾连的溪涧,清冷之下裹着温顺细腻。

额发贴在额际,略微下垂的眼角蓄满了与他原本不沾边的乖巧,直直盯着人瞧时,连眼神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一个前所未见的,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

挺新奇。

贺楚洲眉心微动,弯下腰,把自己与病人放在同等高度对视:“放着那么多亲朋好友不联系,光逮着我一只羊薅,裴总,你别是碰瓷赖上我了吧?”

裴悉靠坐在床上,被子拉到腰际,盯着他没有说话。

贺楚洲:“商量一下,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裴悉嘴角幅度很小地往下抿了抿,还是不说话。

“怎么,怕他们知道担心?”

贺楚洲考虑之后换了个思路:“不然给你朋友打?或者其他什么兄弟姐妹?”

裴悉依旧不说话。

贺楚洲等了会儿,索性直接伸出手:“这样,你把手机给我,我看着给你找一个合适的,行不行?”

这次裴悉非但不说话,还默默将手背到身后把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以行动无声拒绝。

贺楚洲看不懂了,直起腰嘶地一声:“裴大总裁,你这是——”

“贺楚洲。”

沉默良久的人终于肯开金口了。

只是声音不太对,冷静中带着隐约的轻颤,表情也不太对,眼眶不明显的红了一圈:“你是不是想跟我离婚?”

贺楚洲:“......?”

贺楚洲:“?????”

*

*

“是我的错,没要离婚。”

“别生气了吧?”

“真不是故意不去接你,就是手头有事忙得忘了,不是要跟你离婚。”

开车从医院停车场出来,贺楚洲一路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副驾驶的人还是生着闷气,坚定不移拿后脑勺对着他。

抽空扭头去看一眼,夜幕下的车窗映出裴悉的模样,低着脑袋,表情很淡,却又处处透露着委屈和难过。

贺楚洲是真没辙了。

他得收回之前在医院时的想法,脑袋出了问题的裴悉不是新奇,是棘手。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人能难哄成这样,估计贺霭月那丫头来了都得甘拜下风。

他也没料到裴悉的记忆错乱不是单纯的顺序错乱,而是直接给大脑编辑插入了一段全新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车祸前后两人接触最多,记忆错乱的裴悉才会天马行空地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也难怪在医院时,他会咬死了贺楚洲就是他家属,要他带他回家。

莫名其妙成了“已婚人士”的贺楚洲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毕竟该汗流浃背的人也不是他,而是清醒之后的裴悉。

那么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等意识到自己错乱期间都干了什么,不定膈应成什么样。

至于家属问题,人是他送来医院的,总不可能真扔在医院不管,联系不到真家属,也就只能先由他这个假家属带回去了。

可现在这样怎么哄都哄不好算个什么事?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回忆着从前哄贺霭月的法子,在裴悉身上挨个试验。

“奶茶喝吗?给你加半杯那什么盐还是泥。”

“吃不吃蛋糕?”

“新裙......新衣服要不要?”

“带你去商场坐坐观光小火车?”

没用。

没一点用。

说了半天,回应他的只有车载音乐里沙哑的女声。

行吧,贺楚洲放弃了。

哄不好就哄不好吧。

爱气就气着吧。

左右就一晚上的功夫,明天让助理联系上贺家把人送走就没他什么事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稳稳驶入市中心一处高端住宅区,在一栋别墅的私人停车位停下。

贺楚洲熄火下车关上车门,正要锁车,发现副驾那边久久没有动静。

他奇怪地从车前绕过去,拉开车门,他带回来的病人还坐在副驾驶位不挪窝。

裴悉交握着双手坐姿规矩,垂着脑袋,从贺楚洲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净的一点侧脸和闷闷铺下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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