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左脚沾地，脏兮兮的。

苏辰把脚抬起来，用金鸡独立的姿势跳着捡回了皮鞋。

等弯腰重新穿上，负责带路的傅时毓已经不见了踪迹。

……西装头呢？

苏辰茫然了。

以前在福利院从来不会迷路的，即使到陌生的地方，随便问一问就有好心人帮忙指路了，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上课了的缘故，偌大的校园里一个活人都没看到。

他顺理成章地在校园里迷了路。

怪不得钟爷爷以前老说西装头容易迷路……

苏辰对“学校”一词，又产生了新的认知。

……

傅时毓一边生闷气一边往前走，过了一会意识到身后过于安静了，一回头发现苏辰不见了。

他犹豫了下，看着眼前一年级教学楼，陷入了沉思。

学校没比家里庄园大多少，不可能迷路吧。

马上就要早自习了，回去找苏辰一定会迟到的。

——但他答应钟麒，会把苏辰平安送到教室的。

傅时毓只能回去找。

从校门口一直到教学楼，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即便在寒冷的冬日，额头上都生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然而依旧没有看见苏辰。

渐渐的，他开始坐立不安。

拦截他们的白色跑车会不会太凑巧了？

会不会故意引开钟麒，目的是为了拐卖苏辰……

最近报道过好几起拐卖儿童的新闻，里面的孩子失踪后，运到山沟沟算好的。

更有甚者，被乞丐头子胁迫到街头讨饭，挨打挨揍，断了手脚，苹果脸本来就笨笨的，谁知道会不会惹怒那些人，折磨成残废。

钟先生特意叮嘱过要注意，虽然苹果脸很讨厌，但不至于被拐卖——

等等，换个思路。

苹果脸会不会已经去唐老师办公室报道了？

傅时毓燃起一丝新希望。

飞一般地奔向办公室。

不在。他踮起脚尖，往窗户里面使劲张扬，黑压压的，全是各种任课老师的头颅。

傅时毓越发心凉，又沿着来时的小道走了一圈。

还是没看到苏辰。

最后在人工湖旁边的草坪上，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发现了一只油光锃亮的小皮鞋，仔细一打量，好像跟苹果脸的有点像。

不会掉下去了吧？！

傅时毓懵了。

人工湖周围有栏杆，但为了做出逼真的风景效果，湖面清澈，湖底却很深。

如果掉下去，时间一长，人肯定没了。

傅时毓再早熟也不过七岁孩子。

刚才还活生生，笑得跟傻蛋似的小苹果脸，因为自己的疏忽，在短短的一小时内尸骨无存——

那一刻，他明白了生命的脆弱性。

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冷风中轻颤。

脸色也变得惨白。

第十五章

唐晓曦是应届毕业生，在嘉藤小学实习了半年，刚刚转正，对这些幼升小才一个月的一年级学生们还处于了解状态。

早上第一节就是语文，唐晓曦正着课，一抬眸看到了愣愣站在办公室门口，木若呆鸡的傅时毓。

“怎么了？”

唐晓曦疑惑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傅时毓这孩子，长相精致，像瓷娃娃，但性格比较冷漠，不太合群，做事独立，比较孤僻。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见。

“唐老师，苏辰死了。”

傅时毓拎着一只鞋子，双眼微红。

“苏辰？”

唐晓曦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三班应该有一个转学生过来，名字好像就是苏辰。

一般小学都是按照地段分配的，不会有什么转校生，即使转校，第一天早自习前就应该来办公室找班主任报道。

但他们是国际私立小学，云集着各种有钱有势的集团少爷，跋扈任性，孤僻古怪的学生也比普通学校更多，小少爷赖床闹脾气突然不来经常会有。

唐晓曦就没有在意。

现在傅时毓说苏辰死了，她也是心底一沉，起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跟老师说说吗？”

傅时毓惜字如金，一句话总结了全过程。

苏辰掉进学校的人工湖淹死了，手里的小皮鞋是他生前的遗物。

唐晓曦沉默半响，才道:“……傅同学，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是她不想相信，消息来得太突然，又是小孩子提供的，难免有失真实性，而且也不排斥是恶作剧。

“千真万确。”傅时毓微微颔首，小拳头捏得紧紧的。

“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差不多。”

他亲眼看到鞋子落湖边的。

傅时毓表面冷漠淡然，实际心里慌得不行，他已经开始考虑清明节要不要给苏辰扫墓了。

如果是真的……

唐晓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转学生死在人工湖里，还是她负责的班级。

想想就很窒息。

她“咻”地一下，健步如飞:“带我去看看。”

苏辰是在绿荫小道上失踪的，鞋子却掉在人工湖的栏杆旁，唐晓曦忐忑不安地跟着傅时毓走了一圈，果然不见苏辰的身影。

唐晓曦抱着侥幸心里问道：“会不会偷偷回家了？”

“不会。”傅时毓简单快速地回答:“他不是会逃课的人。”

之后，唐晓曦跟钟先生通了电话，得到了果然没有回家的消息，在得知苏辰失踪后，钟先生也表示立即赶来学校。

她意识到事态的重要性，回到办公室，请其余几位老师一同寻找。

——如果一直不到人，恐怕得报警了。

事关重大，几乎出动了整个年级的老师。

唐晓曦更是心急如焚，不巧余光瞥过脊梁骨挺得笔直，站如松树的傅时毓。

小团子正板着脸，死死盯着波光潋滟的湖水，以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老师，你不先抽湖吗？”

“抽……抽湖？”唐晓曦心脏砰砰乱跳。

傅时毓露出疑惑的神情：“不抽湖怎么找到尸体？”

别说得这么随便啊！

抽湖又不是喝水，哪有这么容易……

思及此，唐晓曦简直痛苦面具。

不管抽湖还是报警，都会暴露学生淹死的事实，学校里的家长非富即贵，要是闹起来——

唐晓曦边想边寻，路上碰到了负责三年级的林老师。

三年的学生跟一年级的学生不在一栋教学楼，苏辰失踪的消息也还没传进她耳朵里，遇见唐晓曦，倒是有意想要跟她攀谈：“小唐老师，今天发生一件怪事……”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唐晓曦摆摆手，无暇维护“同事情谊”，也没心思听八卦。

正要离开，就听林老师挠着脑袋道：“对了小唐老师，今天我们班级有位一年级的小朋友走错教室了，好像是你们三班的，名字叫苏辰，有空过来领一下。”

“噢，好的……什么？！”唐晓曦感觉自己宛如一个精疲力竭的老人忽然返老还童了，她一把抓住林老师的手臂，目光如炬：“他在哪里？快带我去。”

……

苏辰乖乖坐在办公室里，都快睡着了。

直到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才骤然清醒，眨巴了两下眼睛。

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姐姐，一个中年严肃的四眼阿姨。

……和一个目露凶光的包公脸西装头。

接着又走进来好多奇奇怪怪的大人，把他团团围住，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充满好奇，有的倍感欣慰，反正情绪都挺激动。

苏辰软乎乎地问道：“你们都是谁呀？”

国际小学一年光凭学费就有十万多，还不包括设施的投资，少则五六万，多则上百万……

学生调皮捣蛋，老师缩手缩脚的，不敢指责得太过，只能温声细语地叮嘱两声，当苏辰问出这句话时，大伙都像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地介绍自己。

“我姓王，教数学的。”

“我是一班的思想品德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