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不要了。”

耳畔突然传来轻飘飘的嘀咕声，兰兰没听清，疑惑地问道：“您说什么？”

“我不要苏辰了，让他回去。”

傅时毓眼圈微微泛红：“我讨厌葱油味。”

“小少爷……”

兰兰揉揉傅时毓脑袋。

小主人再早熟，也是个孩子，也会有委屈的时候。

兰兰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后面来到大城市打工，兜兜转转留在傅家，看着小少爷从婴儿长到七岁，一步一步从天真浪漫的性格到冷漠孤僻封闭自己，现在终于又有点小孩的样子了。

“其实……辰辰也不知道您讨厌油腻的食物对不对？”

傅时毓吸了两下鼻子：“既然不知道，就更不应该强买强卖。”

兰兰眨了眨眼睛，耐心引导道：“但小少爷不觉得刚才有些话说得太重了吗？”

傅时毓犹豫了一下，没否认。

兰兰酝酿了一下，才蹲下身轻声轻气地说：“辰辰的本意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您，却好心办成了坏事，您骂也骂过了，凶也凶过了，是不是该消气了？”

“哼。”傅时毓扭头轻嗤。

兰兰试探：“您看，您刚刚也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人家辰辰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傅时毓抿了抿唇：“……”

兰兰轻咳一声，再接再厉道：“是不是应该小小地道个歉？”

傅时毓瞳孔地震：“不可能。”

“您可是傅家小少爷，识大体有涵养……”

兰兰还想说什么，下一秒就被赶出门外：“……”

叹着气下楼，兰兰正好撞见留在客厅里安抚完苏辰的钟先生。

此情此景，一股惆怅的情绪不禁涌上心头。

五个月前，小主人还很依赖钟先生。

傅老爷死后，他们的关系就犹如北极即将入夜的冰川，只有降温没有升温。

连关心也只能用眼神示意，由她先去。

……

一开始，苏辰哭得快厥过去了。

听到钟先生要送他“安慰礼物”,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看到傅时毓睡衣上、脖颈处都是黏糊糊的鼻涕眼泪后，心情大雨转晴。

——这个坏蛋虽然总穿得端端正正、人模狗样的，但依然掩盖不了铁青的脸色和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苦逼模样。

总之，非常落魄！

哼，活该！

苏辰心情大好，怀里抱着一台崭新的收音机——钟先生送给他的“安慰礼物”，开开心心回到了卧室。

收音机属于奢侈品，反正福利院从来没有过。

苏辰把磁带放进去，打开录音键自娱自乐，直到困得不行，才晕晕乎乎爬上舒适的大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

次日，天蒙蒙亮。

今天周一，是去学校的日子。

现在冬季，两月中旬，刚开学没几天。

苏辰已经是一年级的大孩子了，跟幼儿园的时候不一样，平时可自律了，不需要人喊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无奈昨晚没有节制，玩得太晚，导致钟先生敲了两次门，还是得不到回应。

“小少爷呢？”做完早饭，兰兰发现傅时毓也没下楼。

这个点，一向自律的小主人应该洗漱完毕，坐在饭桌前等着了。

钟先生问：“卧室找过了吗？”

兰兰摇摇头：“也不在。”

怎么回事？大清早地，小少爷也不可能去花园。

钟先生摩挲着下巴，排除离家出走的可能……

难道去辰辰的房间了？

苏辰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扭扭屁股，费了好大力气才翻了个身，一抬眸就看到一个“庞大”的阴影。

苏辰三魂六魄差点被吓移位：“妖、妖怪——”

“闭嘴。”傅时毓背着光，整个人黑漆漆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苏辰床头，至始至终一言不发，如同鬼魅一般。

苏辰裹紧被褥滚了好几个圈，颤颤巍巍道：“大妖怪要来吃人了……”

“笨蛋。”

傅时毓脸青得像个窝瓜，转身就走。

苏辰探出脑袋：“等、等等！”

傅时毓脚步微顿，高抬下巴，语气生硬：“怎么？”

苏辰犹犹豫豫：“你衣服好像穿反了……”

傅时毓垂眸一看，果然穿反了。

冷酷的脸庞蓦然涨得通通红，气急败坏道：“你懂什么，我就喜欢反的！”

然后迈着小短腿，火箭一般逃离了卧室。

……

西装头就是讨厌。

不仅装成大妖怪吓唬他，还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再也不提醒他了。

苏辰有气无力地从软绵绵的大床上爬起来，看到新宠录音机后泪眼汪汪，一把将它搂在怀里：“呜呜呜，阿音，我只剩下你了，西装头好坏……”

爱不释手玩了会，才发现录音机的按钮还开着。

肯定把刚刚他和傅时毓的吵架也录进去了。

苏辰把录音往后调，里面很长一段没有声音。

放到后半段，他听到一个稚嫩的男童声音在絮絮叨叨：“别误会，我是怕你继续哭鼻子才过来看看……”

扭扭捏捏，好像在挤牙膏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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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苏辰以为听错了，翻来覆去听了好几次，确定是西装头的声音没错。

——是不是西装头偷偷跑进卧室里，想找他道歉。

结果死要面子，一被发现立即恼羞成怒逃走了。

想明白这回事，苏辰觉得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大坏蛋。

哼哼，他要把这段录音保存下来，以后西装头再敢造次，就循环播给他听！

苏辰开开心心奔下楼。

发现落荒而逃的傅时毓已经坐下用餐了，食物依旧非常清淡，一杯牛奶，一份三明治，不过他心情似乎不怎么好，脸色都赶得上三明治里的黄瓜片了。

“傅十鱼，你也吃早饭呀？”苏辰宛如一只快乐的花蝴蝶，到处打招呼：“钟爷爷早！兰兰早！”

兰兰轻咳一声，小声纠正道：“是傅时毓，不是傅十鱼。”

“噢……”

原来西装头的名字，不是十条鱼的十鱼啊。

傅时毓懒得搭理他。

不动声色地搬起椅子往旁边挪了挪。

兰兰介绍道：“辰辰，今天给你做了水果麦片、烤培根和煎鸡蛋哦。”

钟先生在一旁看了看手表，提醒道：“已经七点了，再不加快速度上学要迟到了。”

“嗯嗯！”苏辰点头如捣蒜，对着早餐暴风吸入。

用完餐，钟先生给苏辰套上围巾：“走吧，我送你们上学。”

说完，朝傅时毓站立的方向瞄了瞄。

察觉到视线，傅时毓背起小书包，语气淡漠：“不用了，我自己去。”

钟先生眸色黯淡下来：“可是……”

但傅时毓没有给他挽留的机会，有模有样地擦擦嘴角，任由兰兰为他系上领带，套上小皮鞋，然后往前走两步，“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好凶！好霸道！

苏辰瞠目结舌：“他、他怎么还生气呀？”

“不是生昨天的气。”

钟先生苦笑：“是生我的气，他恨我，所以用行动惩罚我。”

……

前往学校的路上，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轿车里，苏辰摸了摸富有质感的坐垫，摇晃着身子，兴奋道:“我第一次坐车！”

钟先生忍俊不禁：“昨天不是刚坐过？”

“昨天太紧张了，没看清楚。”苏辰向前一趴，把整个身子趴在驾驶座椅背上，挤眉弄眼：“钟爷爷，你跟傅时毓为什么吵架呀？我可以帮你们修复感情喔。”

“你个小家伙……谢谢你的好意，可惜少爷心里的隔阂没那么容易解开……”钟先生一边开车，一边笑着提醒道:“乖乖坐回去，记得系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