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燃起一丝火苗。

“小念，想什么呢？”

莫念抬起头，发现下了台的沈执已经回到自己身边，温声问着。

“......没、没什么，”莫念慌忙应道：“我在想，今天能见到石井老师真是太好了。”

这不算撒谎——虽然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带他来见石井千叶的人。

沈执揉了揉莫念的头发：“那就好。今天的展会还没有结束，你如果想逛的话，我们就在这里待久一点。”

莫念身为一个多年的二次元爱好者，对于这种大型展会自然相当动心，听沈执有意陪着他，心里不禁雀跃了一会儿。但他忽然想起普通人的双休在沈执这里并不适用，或许他还有其他事等待处理，于是道：

“执哥，你其实不用这么费心的。如果有别的要紧事，我可以自己......”

然而还没等沈执开口，就见程秘书悄悄站到了一边，面色明显有些难看。

“怎么了？”沈执问。

在听到程秘书那句话的时候，莫念的确很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莫愿先生在公寓昏倒了，已经送去了附近的医院，说是空腹工作太久导致的低血糖。”

“什么？！”

沈执的神情瞬间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责问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程秘书满头是汗：“实在对不起，沈总！我是刚接到的消息，看您还在和莫念先生谈话，所以......”

这年头，秘书这个位置真是越来越不好坐了。一头是老板相当在意的友人，一头是火速上任的新欢，这二者孰轻孰重，一时还很难拎得清。

换做以前，压根不用选择，毕竟莫愿但凡有什么磕碰都能受到老板亲自慰问的这件事人尽皆知。可眼前这位和莫愿是亲兄弟，又和沈执有着另一层关系，因而程秘书判断，莫念的重要性应该比以往几位大得多。

但现在看来......

“他在哪个医院？现在就去！！”沈执立刻道。

他似乎已经急迫到忘记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径直走了几步。片刻后才重新想起莫念的存在，略尴尬地顿了顿，回头看着莫念，正想张口说些什么。

“没关系，”莫念平静道：“我和你一起去吧。他是我哥，昏倒了总需要人看护。”

“......嗯。”

沈执折回去，牵着莫念的手：“别怕，阿愿会没事的。”

对方的掌心很温暖，但莫念的心已然冷却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

上一秒还浓情蜜意，下一秒就弃如敝履。在沈执心里，他莫念的分量尚不及莫愿的一根头发。

面对这种情况，莫念其实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涕泗横流地向沈执讨要说法。但这明显不是他的作风。

且不说他扯不下面子，他甚至连扯下面子的资格都没有。莫愿是他的亲哥哥，良好的家教和兄弟情分都不允许莫念在这件事上任性；何况沈执对他表现出的隐忍都视而不见，难道还会耐着性子容忍他撒泼？

莫念看着沈执凝重的侧脸。

简直天方夜谭。

汽车在路上急速奔驰。

“莫愿怎么样了？”沈执向电话另一端问。

“已经没事了，沈总，”莫愿的助手应道：“大概明天就能出院。”

沈执眼中的焦急溢于言表，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务必照顾好他。我马上就到。”

莫念沉默地看着窗外。

现在离高峰时段还有不到半小时，街上四处弥漫着一股膨胀压抑的气息。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很快就会被霓虹和车流占据，但现在的氛围仍然稀薄。

想象着哥哥那张惨白的脸，莫念也实在提不起什么火气。

他只是困惑。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挑在今天昏倒？一周五天见面还不够，要继续在周末找个理由把沈执叫到身边？！莫念甚至怀疑莫愿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刻意演这一出戏，以便破坏自己和沈执的第一场约会。

第一场。

的确，中途就算来场爆炸都能让它结束得轰轰烈烈，然而现实是它草率地夭折在一通电话上，成了一个闷屁。

然而更可恶的是，莫愿本人根本没这么多心眼。反倒是莫念自己小心翼翼、费尽心机，到头来还不及对方一通电话有用。

以前常被人说“心思重”，其实莫念并不想这样。

许多时候蹲在暗处一遍遍反刍，他也时常觉得疲倦且反胃。但他很难控制。或许对于他这样一个寡言的人来说，先一步揣测到对方的想法能带来更多安全感吧。

莫念心里清楚，自己这一片阴暗复杂的角落，在大多数人眼中并不可爱。包括沈执。

“沈总，医院到了。”

沈执随即打开车门。

“程秘书，你去买些营养品，”他道：“小念，你跟我来。”说完就向莫念伸出手。

莫念却出乎意料地犹豫了一下。

“执哥，你先去吧，我跟程秘书一起。我知道需要买些什么。”

沈执微怔。

“放心吧，我哥还躺在医院里呢，不会丢下他的。”莫念玩笑道。诚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大概是莫念下降的嘴角引起了沈执的警觉。他没再急于下车，而是关上车门，将对方重新圈进怀里道：

“怎么啦？生我的气了？”

见对方一声不吭地蜷着，沈执笑了笑，凑近他耳边哄道：“小念，我错了，下回再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莫念抬眼看着沈执。

对方的确在耐心地劝说，眼神中甚至有些讨好。想来能让沈执认错，说明沈执至少对他还是有几分在意的。

“......没生气，”

莫念短暂地贪恋了一下对方的臂弯，迅速退出来道：“我说的是真话，执哥。你先去，我总不能让我哥知道，今天其实是和你一起出门的吧？”

沈执惊讶于他的懂事，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于是伸手将莫念再次捉回来，在他脸上吻了吻：

“那......快点回来。”

看着沈执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莫念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除了防止被看出行踪，他这么做的更大目的是为了躲过两个人上演劫后余生的戏码。一想到沈执满眼疼惜地询问病情，哥哥一脸宽慰，莫念的心里就翻江倒海。

眼不见为净。最好先晾他们一阵，自己回去也体面一点。

反正再怎么折腾，他俩也终归折腾不出什么结果来。

“麻烦你了，程秘书。”

“没事。”

“我哥以前就有这毛病，”莫念说着：“家里给他买的那些东西，吃一段时间就能调养过来，但他总是忘记。我用信息发给你吧。”

程秘书瞥了一眼莫念，对方正认真编写信息。莫念眼神中的落寞是难以掩饰的，但仍将脊背挺得笔直。

程秘书不知道沈执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越发察觉到了莫念的特殊性。比起同龄人，这个少年明显更容易受到旁人言语的影响，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莫念又比任何人都坚强、倔犟。

很难想象，这样一副单薄的肩膀，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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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乖孩子

快步穿过医院走廊，莫念最终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

这间病房的采光很好，余晖已经有大片洒上了莫愿的被子。

莫愿刚转醒没多久，脸上虽然挂着笑，整个人还是病恹恹的，唇色泛白。沈执坐在他床边，手里端着一小盘已经被切好的水果，看样子是准备喂给对方。两个人眉眼温柔，不知在谈论些什么话题。

莫念呆滞地观望着眼前这张静谧美好的图画，随即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踏进门的那只脚。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之前还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心里还多少觉得自己这方在理，眼前的景象却兜头给了他一盆凉水。他发现在意道理这件事本身就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