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44)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窗帘被哗啦遮严实,电子壁炉调整过睡眠模式,模拟出柴火燃烧时轻微的毕剥声,照明关闭,脚步声回到地铺间,雪豹适时跳下去。

“……”阮筝汀被它扑了个满怀,嘴角笑意都僵了,手指暗自揉过腰腹,“说起来,他俩到底谁大谁小呀?”

“双胞胎,”沙发长度有些局促,喻沛躺下来,单臂枕在脑后,一条腿稍显憋屈地半曲着,“前后脚,谁有事求对方,谁就是弟弟。”

阮筝汀有些诧异,感慨过一句:“居然是双胞胎。”

那两人眉眼有些像,他还以为是表兄弟之类的,结果血缘这么近。

但时绥的眼神更为锋利些,大抵是和埃文待久了,有时甚至是冷淡的。

相比之下,时贇稍显稚态,没什么心眼,喜恶都表现在脸上。

“性格其实差不多,特别是犟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好使。”喻沛笑笑,“而且他俩属于那种……怎么说呢,没外敌的时候爱互坑,一致对外的时候又菜又倔,打不赢就回队里摇人。”

再加上时贇单方面和埃文不对付,他们为求稳妥,一般会摇了人,又把喻沛拉过去撑场子。

有一说一,军里说喻队长不好相与、盛气凌人的传言,与他俩多年努力脱不了干系。

雪豹挤在地铺和矮几间,趴了一会,脑袋凑过来,搁在了阮筝汀胸口上。

后者看不得那双发亮的圆眼睛,伸手把大猫猫推远些,又闲话道:“那你们都是在挪亚认识的吗?”

“时家那两个家伙是。我救了他们,他们就赖上我了。”喻沛回忆片刻,话里的笑意不知为何淡了些,“埃文更早,他是末批救援军幸存者之一……”

哨兵说起当初受任务接人时,还和对方打过一架的事。

向导听着听着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间,想起无聊时曾翻看过的任务记录册。

无论何时何地,喻沛所带队伍的伤亡总是最小的。这人作为队长,的确把队员们照看得很好。

虽然有时候神经兮兮的,比如——

阮筝汀是被压醒的。

雪豹没睡,脑袋又搁回了他胸口,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愣愣看着他。

他骇得倒吸一口气,扯过歪掉的眼罩,戴在精神体脑袋上,又把它推远。

结果翻身时余光瞟到什么,呼吸都停了两拍——

哨兵盘腿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弯着点腰,一侧额发半遮过眼,正歪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喻沛!”阮筝汀一骨碌弹坐起来,抄过抱枕胡乱扣在对方头上,呼出的热气都打着颤,“你在干什么!你吓到我了!”

“你真的好容易被吓。”喻沛拉下抱枕团在怀里,又随手向后抓了两把头发,声音异常嘶哑。

阮筝汀唤醒终端瞄了眼时间,平复着呼吸,叹气无奈道:“你怎么了?睡不着吗?”

“你的络丝呢?”喻沛答非所问。

阮筝汀皱眉:“什么?”

“络丝,”喻沛的声音很平,似乎只是在陈述某个令他不解的事实,“它们昨晚也没有出现。”

阮筝汀却陡然升起一股被刀俎剖开的难堪和怨怼来。

他的心跳彻底乱了,说不清是受惊过度还是别的什么。

心窍迸出的每滴血液都带着理智坍塌的动静,续续不断地撞上耳鼓膜,把半张脸都震红了。

他吞咽了一下,有些语无伦次道:“这是我家,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在自己家都能出现眷巢的话,那真的……那真是太可笑了,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喻沛没说话,只是维持原样地坐着。

状态很不对劲,家居服勾勒出他暗色的轮廓,在壁炉几近于无的虚拟光线下,居然显得异常枯槁。

阮筝汀梗着脖颈瞪着对方,胸口的起伏慢慢平缓,他闭眼用力掐了掐鼻根,长而慢地呼出一口气。

两人僵持过几秒,有几缕络丝从向导手腕间探出来,妥协似的,带着体温,缠住了哨兵的手指。

喻沛愣了一下,眉峰细微耸动,定格成个似气似厌的表情,最后只是又低声说出那句话:“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那就好起来。”阮筝汀伸手把他的脑袋压向自己,声音沉定而宽和,“再试一次,这回一起进去。”

“可是我……”

“我带着你,相信我,喻沛。”

喻沛重心不稳,左手抓过沙发扶手,右手扶住了他的肩。

阮筝汀直身长跪在被褥间,凑首过去,额头抵住对方的。

昏暗客厅里,瞬间浮现出数不清的莹白络丝,它们回绕旋转,流动着,把两人轻轻裹缠成一个茧。

房间内亮起微弱的萤光,雪豹趴在旁边,安静地晃着尾巴。

*

领域里依旧是胶状水体,发黏生混。

但这次有哨兵开路,倒是比之前好走许多。

阮筝汀随手揪过一块身边发黑的物质,捻了几下,摊开掌心,皱眉观察着:“一直都是水域吗?”

喻沛摇摇头:“不,上次我来的时候还有陆地。”

阮筝汀忙问:“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喻沛凝神想了一会,不确定道,“很多年前。”

阮筝汀想到哨兵首次精神潮被压制的时间,猜测道:“33年前后?”

“应该。”喻沛停在原地,身形不兼容似地闪了闪,被身后人安抚性地牵住了手腕,“喀颂……一直到队伍固定,我都过得比较混乱。”

当年他自陌生医院醒来,孑然一身,连精神体都凝化不全。

那段日子漫长得像永夜,由任务、佣兵单、前线堆积而成,精神高悬于累摞尸体之上,摇摇欲坠,又不知疲倦。

搭档变动、队友变动、番号变动……

唯一不变的,是频繁且过量的高阀值态,是混乱不堪的杀戮,是体液交织的作呕底色……

阮筝汀明白这种滋味。

心病难医,他断续治了好多年,主动有,被动也有,但他无法完全信任瑞切尔,病情总是反复,没什么起色。

“我……”可他一不会安慰人,二不会调试,说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话音越来越低,“我去查些资料,你先不要害怕。”

喻沛没说话,那只被他牵住的手轻轻动了动。

阮筝汀最后是晕睡过去的。

哨兵跟这里有些排斥,身影总在闪,向导需要维持两人的意识投影。

他精力不济,勉强支撑过一段时间,连一具尸体都没见着,就惨烈歇菜。

喻沛回身接住向导,又抱着他就地坐下。

少顷,身边胶体咕噜一响,有条古怪的鱼钻了出来。

前胖后瘦,身后拖着条细长无鳞的尾巴,吧唧掉在了海床上。

喻沛盯着它弹动过几下,不知在想什么,下意识揽紧了怀里的人。

片刻他俯身把鱼捡起来,轻轻拨过胸鳍,又塞回了水体里。

第36章 收太阳哩

喻沛睡得不算沉,天没亮就醒了。

他轻轻摸了摸怀里人的额头和侧颈动脉,确定对方没事后,小心撕开茧巢,把人塞回被子里,而后搭过沙发起身,摸索着出了门。

阮筝汀是在雾散后醒的。

茧巢彻底散开,灰絮似的铺在床四周,像是一片死去多时的菌场。

他照常在床上放空过几分钟,挥手召回络丝后,左右见不着精神体,便哑着嗓子唤了声“喻沛。”

很轻,却是听得有人在外应他。

阮筝汀睡眼惺忪,换好衣服,跟着声音寻过去。

外面天光大亮,依旧是个湛蓝的晴天。

有些风,院门下风铃间或一响,两匹机械马在附近踱步,偶尔会模拟特定休闲动作,譬如这会正在吃草(空气)。

喻沛就在院门口坐着,侧靠栅栏,脚边搁着长柄伞,不知在想什么,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弄着草编。

大抵是眼盲,转指动作略显生涩。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阮筝汀扶着门框换好鞋,“这里的雾气吸多了对身体不好。”

上一篇:巅峰退役 下一篇:听说你也是装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