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56)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咳,”喻沛神色变得不自然,略微笑了笑,“它需要改装一下。”

“混蛋!又报废了是吧!”

第45章 限定版本

对于“弱质向导只身除掉两名持枪暴徒,且表面看上去丝毫未伤”这件事,喻沛表现得实在是接受程度过于良好,直至饭后都没有主动问过什么。

事实上,自从离开修黎过后,哨兵对待他的态度就多有软化,有时甚至称得上是纵容的。

阮筝汀深感古怪,但他饭后没多久就发起了高烧,蜷在沙发上烧得不知今夕何夕,闭着眼都能感到视网膜上全是跳动的光斑,某个瞬间甚至以为自己还被缚在休曼研究所的病床上。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家里窸窸窣窣翻找过一通,少顷过来,俯身轻轻掐了一把他的左腮,又好气又好笑地低声咕哝着:“你可真行啊,药都是过期的。”

指侧有茧子,他被掐得有些疼,遂拧着眉头嘟囔过一声。

呼吸与温度远去,脚步声转开,他的手指抬了一下,想要抓住什么,只从对方衣摆滑过去。

门一开一合,他胡乱数着自己的心跳,数了不知道多少拍后才听得瞳锁弹开的动静。

那人撑着墙壁换鞋时大抵不小心按到了总开关,灯光熄灭,屋子里突然静得可怕,连生态箱里氧气泵的声响都没有了。

他心里没来由地发慌,想把自己撑起来,动作时臂肘把抱枕碰了下去。

脚步声延回身边,那人把他扶起来半抱着,喂过退烧药并一大杯热水,再倒腾来倒腾去。

他又被弄得有些烦躁,冒出一截络丝,攀上那人脖颈,同时色厉内荏地凶道:“滚开。”

“好好好,生病的人最大,不跟你计较。”对方给他换了身干爽衣物,把他塞进暖烘烘的被褥里,严严实实团成团,又拍了拍,“睡吧。”

他一会儿念热,一会儿嚷冷,惹得雪豹就在边上守着,一会儿叼被子,一会儿盖毯子,忙得不亦乐乎。

*

喻沛以内部密讯违规联系过埃文和时贇,确认完前线和队伍情况,轻手轻脚返回卧室时,阮筝汀已经睡得很沉了。

窗帘并没有拉严,透出外面清辉辉的一截天,上面点着数不清的星子。

壁炉的光漫过家具,轻轻跃在他身边,暖莹温润,像是流淌的松脂。

喻沛扶着门把静静看了一阵,才脱掉拖鞋踩进去。

地毯是他新铺的,温厚松软。

阮筝汀不习惯分一半床给他,房间面积又不够再摆一张单床,哨兵就在这里打了个地铺。

结果向导睡着睡着,总是会被络丝带下来,迷迷糊糊滚进他怀里,醒时又咕囔着拱开雪豹,爬回床上去。

喻沛俯身探过对方体温,烧倒是退了,人却是陷在梦魇里,含糊呓语着:“……不是……”

他垂眼看过手指间勾缠的丝线,顺着那截话问:“不是什么?”

那人又不说话了,络丝更多地漫出来,断续攀上他的衣裤。

终端有新消息进来,在他眼前自动弹出内容——

“前线急变,各航路严查,不日会出现新一轮星区封锁,最迟后天必须走。”

他注视阮筝汀片刻,又用指背给刚凝出来的鹩莺顺过毛,终是回了个“嗯。”

*

休曼研究所的分部有百八十个,阮筝汀待过俩,一个在黎城,一个在平崎。

黎城那个是被父母带去治疗,断断续续的,往往打过一针就走,他连护士的脸都记不住。

平崎这个是被软性监禁过一年半,他就像是一丛养在培养皿里的菌子,生长、培植、又被切开……这里太冷了,他四处寻找热源,到最后连床栏上的每道抓纹都忘不掉。

反正自2619年过后,每一天都是灰惨惨的,白晃晃的,又血淋淋的。

休曼到底在研究什么,民众不得而知。

当年传得最广的无非两条——让普通人变为特殊人类,或者让特殊人类变为普通人。

相当一部分实验体是以这样的噱头被诓骗进来的,比如他。

这里的研究组不胜枚举,各自绝密档案中的特殊实验体不下百个,但在约塔公开报道的新闻里却是没有丝毫提及。

刚从里面出来那几年,阮筝汀甚至恶意揣测过塞路昂纳与休曼的关系——

他们这批所谓被救出来的实验体,只不过是以西约亚学院为渠道,由不合法转成了合法,由实验转成了治疗。

又是“治疗”。

异常需要治疗,特殊值得研究。

纵然一切都是猜测,但是异端应该被掩埋,无法治疗的东西应该被封存或是死去。

“死去……”

阮筝汀口中喃喃,双手一松,再次从窗口掉下去。

他掠过爬藤月季,掠过一扇扇钉死的窗户,以及玻璃里那些干枯苍白又支离破碎的尸体……

塞路昂纳极力阻止着实验体的死亡,特别是自裁。

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别的什么;不管是现实中的精神禁令,还是幻想里的向生暗示。

总之连梦境都带着最为古老愚钝的恐吓——自杀者封于死地,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最为讽刺的是,“8”这个数字,无论竖放横放,在他这里,都代表永无止境。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地从这里跳下去,再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里,从最初的愤怨自弃,到如今的麻木不仁。

他的精神体明明是鸟类,却总在下坠。

视线猛地一花,再清明时,周围却并非病房。

阮筝汀印象里从未来过研究所大楼楼顶,实验体的放风时间有限,通常只在本楼层晃悠,且禁止单独活动。

毕竟他们总是在找机会逃跑、反抗亦或自残。

他呆了几分钟,慢吞吞爬上边缘反身坐着,双腿悬空,左右望过几圈才想起来,这里应该参考了修黎的宿舍顶楼。

那里的每个顶楼露台都被大家改成了小花园,为防止细灰侵蚀,每晚还有龟鳖目精神体的向导们交替落下屏障护着。

可修黎一年里总不见得晴几日,缺光下,花草都长得瘦瘦小小的。

他正出神,突然感觉腕间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是一缕从血管里抽出来的络丝,带着晶莹鲜艳的梅子色,穿过病号服,穿过灰色的空气,正往前延伸——

“原来有天台啊,”有个分外熟悉的嗓音说,“我还以为只有八楼呢。”

阮筝汀惊愣抬眼,心脏跟被人攥过一把似的,乱七八糟的情绪瞬息上涌,堵住了他的喉舌。

楼顶边缘攀上来一只手,青筋与薄肌在用力间绷起,而后有身影利落地翻上来,后脑那截一指来长的发揪在半空微微一扬,挂下来一缕红线。

那人双脚踏于顶楼、站定后抬眼望来的那一瞬间,阮筝汀突兀又荒谬地觉得,整个梦境正以对方为中心,不由分说且轰轰烈烈地亮起来。

他嘴唇嚅动:“你……”

“你要是再跳的话,”那人拍过手上和衣摆的灰,“我真的不管了哦。”

阮筝汀眨着眼瞥开视线,底气不足地说:“那只是消遣方式之一。”

那人愣了一下,半气不气地笑道:“行,我们阮向总是出奇的刺激。”

这说话方式不似平常,阮筝汀感到一阵轻飘飘的违和感,他平复着过乱的心跳,随手拍过身边的位置:“过来陪我坐坐嘛,你好久没出现了。”

那人脚步莫名一顿,脸色古怪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问过好多次了。”阮筝汀嫌他总在格式化,“梦境限定版,喻沛。”

那人:“……”

他们并排坐着,肩抵着肩,膝盖偶尔会碰到一起。

梦里正处日暮,夕阳橙红,边缘晕色,像块烧焦的巨大溶胶,天幕被衬出一种渐变且泛着灰调的紫。

极目处群鸟盘桓,逐云而过。

“那里不是有门吗?”那人偏头,对着楼下大门方向扬扬下巴,“你怎么总在这栋楼里打转,我带你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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