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沸(75)

作者:二十四始 阅读记录

锈斑豹猫与云豹同时拦住时贇,时绥扔过去的屏障咚咚咚撞到什么东西,登时开裂。

自时贇身前五步的位置开始,空气扭曲闪烁,几只腕足自新鲜的血液里凸显出来,像是吸饱水份的毛笔,颜色逐步稀释往上,慢慢于半空完整地呈现。

——是那只酷似枪形目的异种,体型却是比之前小了两圈。

埃文与喻沛一左一右迎上去,箭簇笃笃笃,相继钉在腕足上。

平民顿时惊叫四散,时绥焦头烂额,喊都喊不住。

阮筝汀往前迎了几步,仰头骇然道:“你们昨天没有杀死它吗!?”

“被骗了……”喻沛提过时贇的领子,把愣住的哨兵往后面扔,神色凝重,“脑核藏在早前断掉的腕足里,这是新长出来的一只。”

“报仇吗?”时贇难以置信,“跟了这么久!”

“牵住它,雀哥!”时绥正逮平民,嘴上不忘喊着,“像昨天一样,再杀一次!”

喜提新称谓的阮筝汀想骂人,边学着昨天路柯带着他的样子,凝神出手——

喻沛于打斗间隙看他一眼,皱眉喊着:“受不了就退远!”

这次没有那么严重的体感反应——才怪。

数不清的意识在他脑子里窃窃私语,疯掉的,没疯掉的,是人的,非人的。

似哭似笑,似嗔似怨,真的好吵,像数百台咿咿呀呀的戏,没有终场。

它们癫痴,它们嬉笑,它们争论不休。

它们似乎在说——

“你害死了你哥哥,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为何还要存在于世?”

“父母抛弃你,休曼磋磨你,塞路昂纳算计你,特殊人类欺骗你,普通人又厌恶你,为何还要站在那边?”

“你可以更改的,可以保住所有想保住的人和东西,过来吧,走近我,接受我。”

“你还可以毁掉所憎恶的一切,以自我重建秩序。”

“……”

阮筝汀手指不住抽动着,心脏被锐器一点一点碾磨,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蹲在床脚偷偷看过的一本民俗志怪小说。

群鬼桀语,大抵如此。

天幕滚动着鱼鳞一般的阴云,他的络丝缠住了濒死的异种,又在它血肉里生长收紧,蔓出更细小的丝。

但他本人的思维被拉扯成絮,飘摇无着,连带着溢散的精神力开始有胡乱攻击的势头。

亓弹造成的白光过后,时绥的屏障自埃文身上撤下来,转而挂到抱头尖叫的平民面前。

阮筝汀骤然岑寂一片的世界里,只有作战靴匆忙靠近的动静。

而后带着枪茧的手指捏抬起他的下颚,同时有枪口抵上他的太阳穴。

对方外骨骼完备,正俯身观察他的瞳孔状态。

“你好奇怪,”喻沛又说了这句话,声音闷闷的,“你最好没有感染。”

“我知道,”阮筝汀的巩膜充血,瞳孔外圈像是音盘上的细沙,很微弱地跳动着,他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要是感染了,你会崩掉我的。”

时绥收回探查的络丝,冲喻沛摇摇头,示意并无异常。

后者放开他,错身之际却被情绪糟糕的向导一把抱住了。

“喂……”喻沛身体一僵,抬手想去揪人后领。

“抱一会儿嘛,”阮筝汀看东西很模糊,飞蚊症似的,他收紧手臂,企图汲取对方的体温,但外骨骼坚硬而冰冷,“我刚才都快要吓死了。”

这里的一切如此真实,但又如此虚假。

他的安全物似乎就在眼前,但实际生死不知。

不……或许无论是2632年的喻沛,还是2637年的喻沛,其性命都在他手上攥着。

哨兵沉默了一阵子,操控精神力化开了外骨骼。

他搭在向导后领上的手指下压,扶着人后脑轻轻按进自己肩窝里,问:“你是不是阿诺加尔症犯了?”

阮筝汀微微一愣。

*

当晚,废弃营地内,几人安置好平民,围坐着。

“邻城也在净化范围内,我们去港口翘艘飞梭走吧。”时贇提议道。

时绥觉得太过冒险:“星港是重灾区,说不定有成熟期,就凭我们几个……”

阮筝汀眼皮半抬,道:“可以。”

四人看向他。

“相信我,”他声音很轻,态度却很郑重,“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时贇情绪不高,捡着断掉的钢筋戳了戳地面:“要不我们组个队名吧,不然到时候死了,连番号都没有。”

时绥拍他脑袋:“快呸掉!呸掉!”

埃文闷头擦枪。

喻沛戳其心窝子:“不好意思,我有番号了。”

阮筝汀心里一动,试探性地说:“番号叫……C303?”

“C303?”时贇瞄他,“这名字有什么说法吗?”

喻沛改口:“可以。”

时绥无所谓地应了声好。

埃文嗯声,边给几人分行军餐。

“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们真要叫这个名字?”阮筝汀又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小声嘀咕,“这么草率……”

“哪里草率了,”时绥当即掰着指头给他数步骤,“写申请、交材料、申报审批、考核组员……流程超多超麻烦的!比干审讯还麻烦!”

阮筝汀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维跳脱的时贇开始担心:“这番号要是被占了怎么办?”

喻沛冷淡笑笑:“那就打一架。”

埃文点头附和:“抢过来。”

两位哨兵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某种向导们无法理解的共识,较为愉悦地击了下掌。

阮筝汀&时绥:“……”

时贇挖了一勺米饭,畅享未来:“那我们队开队就有两名向导诶,排面真足。”

“谁要进你们队了……”阮筝汀一脸麻木。

“野生向导当吉祥物吧,”经过两次堪称鸡飞狗跳式的战斗,时绥现在对他很是纵容,有时甚至分不清到底是谁年岁大,“心情好就给我们送顿饭,食堂吃多了容易腻。”

时贇立马举手:“我想吃——”

时绥打掉他的手:“他爱送什么送什么,不准得寸进尺报菜名!”

双胞胎又开始拌嘴,埃文见状,摇头无声地笑了笑。

满堂都是飘摇的、没有前路似的生气。

喻沛侧头盯着向导,目光很是奇异,片刻低声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们能逃出去?”

阮筝汀搓了搓脸,放弃挣扎:“因为我是吉祥物啊。”

第60章 不可言说

之后,他们在挪亚待了四天,边往星港赶路,边沿途救些能救的人。

阮筝汀的精神力忽高忽低,战力忽强忽弱,几人也没问。

*

第一天,全员平安,同时救援对象增员3人。

阮筝汀时刻提防着喻沛的精神潮,并有些后悔,早前同时绥聊天时不该扮演树洞的,搞得现在既不知道准确节点,又不知道具体诱因。

向导……

他第一次动用向导身份,全力以赴且心无旁骛地去引导一位哨兵,实在是特别……不知所措。

他想得太过入神,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旁的地方晃过来,定在喻沛身上良久。

后者作战服下的后颈被他盯得泛红,精神体像是自颅顶至尾巴尖被轻飘飘的络丝捋过一遭。

雪豹趴在地上,大尾巴拍过地面,以厚爪子掩住脸,甚至盖折到了耳朵,低声嗷呜着。

喻沛冻着张脸,伸手把他双眼一捂,低声无奈道:“你为什么总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很缱绻,但又很难过。

那对睫毛在他掌间扇动着,像是一笼刚化茧的蝶,又或是换完羽的幼鸟。

不论触角亦或翅膀,都是稚嫩的,而喙圆钝柔软,轻轻戳弄着手心。

如此细微但如此丰沛,藏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与这里格格不入。

那人却是笑着打趣:“因为你好看啊。”

喻沛撤手,一言不发,直接把他的脑袋强制转过去。

“原来你现在不经逗啊。”对方咕哝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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