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第一次，顾承大概是不知道的。

彼时樊林还是启清大学建筑系的大四生，听从学长建议，前往晨霞寺研究其庙堂结构。

其中也少不了解清然的推波助澜，自从樊林十八岁那年的暑假开始，他跟换了个人似的。

用解清然的话，像是被闷葫芦附了身。他担心樊林得心理疾病，干脆在上大学后，把他接到自己的小房子里合住。

樊林除了上学基本不出门，闷在家里长蘑菇。解清然联合着同级朋友一起出招，才把他推出去。

晨霞寺坐落在晨霞山的山腰，曲径通幽，傍晚的霞光扑面。樊林拿着本《中国古代建筑》，对着空白页描摹结构。

路过祈愿树时，风过，许愿笺飞扬。只有一个看上去更笨重一些。

樊林怔住。许多年前，他曾把自己与顾承的许愿笺系在一起。

像是失了魂，他偷偷去看了那个许愿笺。上面写着：樊林平安顺遂。

于是他摇摇头，想着，同名不同命。

不过能从许愿笺窥见另一个“樊林”幸福的一角，也是一种幸运。他又去看了另一个。

写着：樊林前程似锦。

可其上有一处批划，隐隐可以看出，是：樊林不要忘记顾承。

他紧紧捏着许愿笺，手上的温度像是要将其烫出个洞。远处顾承正从庙堂走出。

于是樊林转头就跑。他不知道顾承究竟看没看见他，只是自那天起，顾承基本每日都有的好友申请聊天法消失了。

像是宣告顾承已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倒在床上的樊林不知为何有些心累，他正艰难起身打算去洗澡，手机蓦地叮铃一声响。

他一时诧异，想不到谁会发消息。

好友申请界面：QAQ：开门。

樊林：“？”

抱着种“我开门你还能出现在门口不成”的想法，樊林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

铁质把手冰凉，压下去的瞬间，樊林左眼皮轻轻一跳。

下一刻，一只白皙的手扒住打开的门，强势地大开。

顾承头顶落雪，出现在门口。

成年版顾承相较过去变化不小，独属于少年人的稚气褪去。

樊林一时有些陌生，可无论哪个时期的顾承，对方红着的眼圈都足够让他心中一痛。

“所以，你一直都能看到我的消息，对吗？”

“但这么多年，你一次都没有回过。”

有眼泪淌出来，顾承沙哑着嗓子：“樊林，你长没长心？”

樊林一抹头发：“我都说了，我就是跟你玩玩，压根不喜欢你。谁他大爷的知道你玩真的？”

顾承一时怔住，如果没有落下来的泪珠，就像是按下暂停键。

含着哭腔，他道：“樊林，我不傻。”

可樊林还是狠下心：“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走，别打扰我睡觉。”

顾承一头撞上他的脑门：“樊林，我讨厌你！”

对方顺势滑到他肩膀上，眼泪洇湿了樊林肩头的布料。顾承还在咕哝着：“我讨厌你。”

樊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卡车来回碾过，他想抱住顾承，拍拍肩膀，可他不能这么做。

再也忍不住，趁顾承看不见，樊林偷偷掉起眼泪，又在落下之前擦掉。

漏网的泪珠滴到顾承的衣衫上，顾承猛地起身，捧起他的脸，抹去眼泪：“对不起，我骗你的，不讨厌你。喜欢你。”

顾承自己还在哭：“你不要哭了，我心里难受。”

“只要你哄哄我。”顾承牵起他的手，“你哄哄我，就当这七年没发生过，好不好？”

“樊林，你哄哄我。”

回应他的只有重重摔门声，和深棕色的房门。

樊林将手覆在门上，像爱人冰凉的手。

他闭着眼，冷声道：“以后，不要再见了。”

顾承徒劳般地喊了一句：“你别不要我。”

樊林只是蜷缩在门后，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他失眠了，睁着眼睛，从夜幕当空，到黎明破晓。昨日如闹剧般的种种，让他胸口闷痛。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打破冬日黎明的寂静。

樊林接起，正想问解清然大早上犯什么病，却不料，听筒中传出的是一阵嘈杂，与女声。

“这里是符城第一医院，请问是解清然先生的家属吗？”

他应下，赶忙问起情况。

“是这样的，解清然先生于昨夜十点左右发生车祸……”

剩下的，他听不进去了，只觉得耳畔一阵嗡鸣。拎起大衣，他顶着俩熊猫眼风风火火地出门。

清风带起昨夜顾承塞在门缝中的小卡片：生日快乐。

樊林也是看了这个卡片，才忆起，昨天，是小年，他的生日。

医院的人总是行色匆匆，消毒水味浓重。他抖落大衣落雪，着急忙慌地往解清然病房赶。

电话中，解清然还在催促：“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和对床说好了，给他看看我的超帅超棒表弟，一定要震撼他。”

“别催。”樊林压下门把手，推门，“你爹来了。”

只是刚一进门，他脚尖点地丝滑转圈，一步迈出去，顺便关上了病房门。

樊林正急匆匆地跑路，忽而撞上一人，熟悉的柑橘味包裹住他。

他的手腕覆上一个温暖的掌心，顾承道：“你之前发的是‘分手吧’，是商量的语气，但我没同意，所以你还是我男朋友。”

樊林甩开他的手：“那现在，分手，可以了吗？”

“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顾承握住樊林的手腕，硬是将人带了进来。

解清然躺在病床上，质问道：“你跑什么？”

隔壁床的褚原则是猛地跳起，张牙舞爪：“樊林！七年，你死哪去了！”

正削着苹果的关彦琳明白他的心思。替他上前抓住樊林的肩膀，前后摇晃：“就你七年不回消息是吧？”

解清然这才反应过来，指着褚原：“二弟？”

褚原惊喜：“大哥！”

偷偷扶额，樊林心中一叹气。这对礼城公园结义的好兄弟又碰面了，还是在病房。

坐上解清然的病床，樊林问：“怎么回事，还出车祸了？”

“给你买生日蛋糕去了。”解清然一噘嘴，“不过别难过，这事纯属对面酒驾的错。”

抱住解清然，樊林脑袋埋在他颈窝。

解清然安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掉小珍珠了。”

轻轻一扬拳头，他照着解清然的后肩来了一下。又问道：“褚原，你怎么回事。”

褚原气的直瞪眼，动动打了石膏的右腿：“这才想起还有个我是不是？”

张裎眼眶红红的：“都是我，拉着他去雪山上看极光，却没想到遇到雪崩了。”

“都是我的错，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他捂住脸。

“没事没事，不怪你，天灾嘛。”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

“对了，顾承，你说的那个谈了七年的男朋友，什么时候领出来给大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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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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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被分手了。”顾承眉眼下压，看上去有些难过。

只有樊林缩在角落中，捏紧衣角。明明顾承早该消失在自己身边，明明是自己提的分手。

可六年半后，听得顾承这样说，心脏还是一阵抽痛。他不禁弓起身子，坐在病床上像个虾米。

他能感受到关彦琳的目光如炬，精准射在他身上。这是其他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他与顾承往事的。

樊林只是有些后悔，他不该来这里的，也不该昨天去医院。明明已经快要忘记顾承，可昨夜顾承哭泣时，自己胸口的闷痛又提醒着他，他没忘，也不会忘。

他应该直接将顾承赶走的，可他还是会心软。

解清然目光在俩人身上流转，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拉过樊林，轻轻抱抱他。

樊林鼻子一酸，险些丢脸地泪洒当场。人还真是奇怪，无论别人怎样恶劣的对自己，都不如一份安慰让眼泪来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