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荣：“好。”

通话挂断。

前车的红色尾灯在雪色的模糊下变为一个个扩散的光晕，戈荣坐在温暖的车厢里，握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前方。

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但他的内心却丝毫不紧张，反而愈发沉静。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有宇盛以及相关财团不怀好意地参与，夺回父母遗产的过程不会那么顺利。

或许是因为，他距离父亲母亲越来越近了。

站在G国T市，父母亲离开的在这片土地上，他的内心前所未有地安定。

就算失败一次、两次无数次，他还是会站起来。只要他还没死，这场战斗不会停止。

刚才武梦妍的问题真的问住他了，夺回父亲母亲遗产后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也没有任何想法。

他甚至想象不出，在完成这个支撑他足足十五年的目标后，他又该靠什么活着。

大雪天的路格外难走，一个红灯堵了整整五十分钟。

在这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戈荣没能思索出一个答案。

-

戈荣抵达武梦妍的三层小别墅时，雪下得愈发大了。

他从一楼库房找了个小推车，三趟将采购的粮食蔬菜水果肉类一并搬进了厨房。

整理冰箱时他感慨了自己的先见之明，武梦妍这酒鬼家里只有酒，葡萄酒洋酒啤酒果酒，甚至还有两瓶从国内背来的白酒，但除此之外什么能入口的都没有，连矿泉水也只有三个1L的空瓶。

戈荣打开了电视，调到T市当地频道，打开手机翻译软件放在一旁。

G国当地语言并不是英语，虽然日常用英语也能正常交流，但许多本地电视频道并没有双语翻译。

戈荣一边关注本地的大雪灾情，一边整理厨房，顺便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晚餐——番茄意大利面。

T市的中超在市中心，今天没来得及去，戈荣打算如果明天路况好一些，就去趟市中心，囤些方便面挂面饺子类的速食。

新闻里的情况并不乐观，市区内不少主干道路况很差，堵车长达三个小时，到现在都没有缓解。也幸亏武梦妍的房子并不在市区，位置比较偏僻，戈荣这一路过来才没有太堵。

戈荣吃完晚饭，收拾完客房，又检查了一圈房子内的电暖气管道和水管，一切正常后套上羽绒服出了门。

F市是个旅游小城，最著名的景点有几处深海观鲸地、追极光点和几十里开外的森林公园。本地新闻多是报道市中心的几处重大交通事故，对戈荣所住地附近报道很少，他要出门看看，以防灾情严重妨碍他接下来的行程。

因风雪大，街上的行人不多，附近的居民多选择汽车出行，开得很慢。

戈荣揣着兜，缓慢地走着。遇到热情的本地人，还会摇下车窗问他要不要载他一程。

他礼貌拒绝，按照武梦妍给出的地址前往附近的大型超市。

因建在郊区，这超市的规模格外大，又遇上晚间打折，甜点、烤制鸡鸭的价格异常便宜。但戈荣并不爱吃甜品与油腥物，单人出行也不方便拎太多东西，遂作罢。

他只买了三板99%高纯黑巧，和一大袋不是很甜的糖果。

风雪虽大，但并不影响本地居民过节的心情，有不少以家庭为单位逛超市的组合，看上去热闹极了。

刚走到门口，有嘬着安抚奶嘴的孩童抱着皮球摇摇晃晃撞上戈荣。

皮球滚远，孩童睁着浅蓝色的双眼好奇地打量戈荣，主动抱上他的小腿。

戈荣帮他将皮球捡起，又从购物袋里攥了把糖果递过去，用不太熟练的本地话道：“节日快乐。”

孩子的眼睛眨啊眨，乐呵呵地拿了一颗戈荣手里的糖。

“不好意思！”孩子的父母刚结完账，看到这一幕赶忙上前操着本地话向戈荣道歉。

戈荣笑笑，回了句：“没关系。”

他拎着购物袋，离开超市。

戈荣会的本地话并不多，还是小时候跟父母来G国玩时学的。那时候父亲有G国的跨国项目，来得很频繁。

彼时戈荣刚上小学，回回都能缠着父母给他请一个月的假，连上寒假在G国痛痛快快地玩仨月。

他坐轮船进过深海，看各种海洋生物、体验海上凶险，有一次以为自己回不来哭着撕了所有寒假作业，开学站在全班面前做检讨。

也跟着公司里的叔叔半夜开几十里地追过极光，最后躺在车上呼呼大睡啥也没看着。但能在清晨回家前偷偷在门口的超市买一大包糖，跟叔叔分着偷吃光。

——虽然后来被父亲母亲发现，并且狠狠挨了一顿揍。

雪地的林子里时不时会有鹿群出没，戈荣很喜欢喂它们。但有的鹿性格不太好，戈荣还没摸两下就被踢倒在地。

一群大人站在不远处嘎嘎直乐，谁也没有上前扶他的意思，气得戈荣好几个小时不说话。

回忆起往事，戈荣神情柔和。

G国对他来说其实是陌生的，但这里却有他最亲近的人。

来往的行人口中，说的大多是他听不懂的话，可这里的场景、建筑风格、冻人的极夜，却反复伴随着他的童年，出现在梦里。

此景犹如昨日，却已是物是人非。

十五年前，他跟着父亲母亲及一众熟悉的长辈，快快乐乐地度过他的假期。

十五年后，他孤身一人来，孤身一人去。

脚印一只只印在积雪上，很快又被大雪掩埋。

戈荣的身影被漫天风雪吞没。

像是从未来过。

***

戈荣记得走时关了灯，可走到门前，房子的灯却是亮的。

他看了眼表，估摸着是武梦妍说的房客到了。

戈荣在门口磕掉脚底的雪，开锁进门。临走前他没关暖风，屋内很热，顷刻间驱散他周身的寒气。

他将购物袋放在手边，正换拖鞋的功夫，有开门声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戈荣抬起头，看向房客——

黑衬衣黑西裤，修长的身材上是宇明舟的脸。

戈荣：“？”

他还没说话，宇明舟先开了口。

“你也来旅游？”

宇明舟看上去很诧异。

戈荣：“……”

什么好人穿成这样出来旅游？

第33章

戈荣没想到宇明舟会出现在这儿，大脑短暂地宕机了片刻。

这人总不至于是来暗鲨他的吧？

“都说T市是看极光的好地方，没想到戈老板也来了。”

宇明舟的神态很自然，短暂的惊讶后又恢复了那副惯有的社交状态，看起来租下武梦妍的房子真的是个意外。

“嗯。”戈荣应了一声，懒得多说什么。

只要宇明舟不是存心找事儿，单纯旅游也碍不着他什么事。武梦妍的房子大，就算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会经常遇到，几天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他趿拉着拖鞋，拎着购物袋上楼。

就当没这人就行了，他大度得很。之间宇明舟偷偷在地下防空洞住，他不也好好生活了三个月吗？

“砰——”

戈荣上楼关门。

站在一楼客厅的宇明舟垂眸，掩在阴影下的唇角微微勾起。

-

戈荣收到了程封修改的最后一版报表。

他从头到尾认真检查一遍：“嗯，数据没什么问题，上传吧。”

戈荣关了表格，切换到公司内部系统的界面：“年终批了，今年都辛苦了，提前发。都过个好节。”

程封乐道：“老板英明，您*&%……”

电流声来得突然，戈荣：“什么？”

语音通话显示信号中断，戈荣划出软件查看网络信号时，屋里的灯也跟着闪了一下。

周围环境瞬间变得安静下来，该说不说，有点恐怖片那味儿了。

戈荣拧眉，立刻打开屋内电视，调到本地新闻频道。

幸亏手机下载的翻译软件不依靠网络，还能用。

新闻上说，雪灾破坏了主干道上某信号基站，正在抢修中，预计明天中午之前能够恢复，对居民生活造成的不便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