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秦予家的门几乎都没能关上。

楼上陈阿姨送的水果，李叔叔送的炸鱼，隔壁楼许奶奶送的腌肉。像是约好了似的，许许多多的老邻居们给他们兄妹送来了还带着腾腾热气的一片心意。

秦予看着破旧桌子上几乎摆放的快满了的各色吃食，心头发涩。

小时候的秦予得到过这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太多的馈赠和关爱，他和秦渺经常被带到各个邻居家吃饭，明明只是邻居，他们却比他的那位所谓的父亲更加关爱他和秦渺。

秦渺推着轮椅来到秦予的身边，“哥哥，有些时候我真的想离这里远远地，可是又很舍不得这些叔叔阿姨还有爷爷奶奶们。”

这一片的每一个小孩子都是那么可爱，在这里没有人嘲笑她的腿，甚至在她偶尔出门的时候，小萝卜头们会亲热的喊她姐姐。

秦予摸摸秦渺的头，“渺渺，帮哥哥来多包一些饺子吧。”

秦渺郑重的点点小脑袋，“好。”

三鲜馅和香菇猪肉两种馅的饺子，秦予擀皮秦渺包饺子，小姑娘全神贯注仔仔细细的捏着手里的饺子，放上馅，再捏起来，每一个都圆滚滚的，可爱极了。

水滚了下饺子，水在锅里沸腾，带起饺子都在翻滚，冒着蒸腾的雾气，看起来喜人又幸福。

饺子出锅，秦予分了几份出了门。

家家户户都有的小阳台上几乎全都一盏小红灯笼，红彤彤的一片。老楼的隔音不太好，甚至能听见隔壁家电视里放着的春晚声音。掺杂着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

楼下有小孩子把没有炸开的鞭炮点燃然后丢远，啪的一声，然后是一阵欢呼。

星星点点，都是烟火气。

秦予做了好几道菜，最中间是两盘饺子。

兄妹俩开着电视机，放着春晚，坐在桌子前，一起打通了一个电话。

赵梅的声音很快传来，“小予，渺儿，妈妈也正想给你们打电话呢。”

秦渺软软的喊着赵梅妈妈，赵梅一声又一声的应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赵梅那边传来，“梅梅啊，跟谁打电话呢。”

赵梅对着那个声音的主人说，“妈，是小予和渺儿。”

“小予，渺儿，跟外婆打个招呼。”

秦渺看了秦予一眼。

秦予率先开口，“外婆，新年快乐。”

对方并没有回应。

秦渺有点退缩，但还是开了口，“外婆，新年快乐。”

这次，对方回应了。

“嗯。”

秦予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赵梅在那边似乎是低声的对赵母说了什么，赵母这才又说了句，“你们聊吧，我得看看锅。”

秦渺是个内心敏感的孩子，她清晰的感觉到外婆似乎不太喜欢他们。

秦渺拉住了秦予的手。

“妈妈，您去陪外婆吧，我和哥哥也要吃饭了。”

赵梅嗯了一声，“那我先去了，小予。”她的话头顿了一下，“你外婆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秦予笑笑表示没关系。

“妈，我和渺渺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赵梅的心软成一片，“妈妈也祝你们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电话挂断，赵梅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转身出了卧室。

赵母刚从厨房走出来，看见赵梅的表情，老太太哼了一声，“怎么，来为你儿子鸣不平了？”

赵梅满脸无奈，也有愧疚，“妈，小予好歹也是您的亲外孙，您怎么......”

赵母拉着赵梅坐了下来，“梅梅，妈和你说句心里话。”

“妈不是不喜欢小予和渺渺，孩子是无辜的，妈一个土埋半截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人心都是偏的。小予和渺渺是我的亲外孙和外孙女，但是，你才是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你知不知道当初妈知道你过得那些日子，恨不得杀了姓秦的混蛋。”

“俩孩子不容易，但是归根结底，我心疼也好，喜欢也好，都是因为你，因为他们是我闺女的孩子。但是话说回来，要是当初没有怀上小予，你也不会在火坑里这么多年。妈和这俩孩子也没相处过，实在是装不出来亲热的模样。”

赵梅没做声。

她妈的话也不无道理，都说隔辈亲隔辈亲，说到底还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孩子，才会去疼爱孩子的孩子。

“好了，妈，咱们先不说了，走，吃年夜饭去。”

......

秦予给秦渺的杯子里添上果汁，玻璃杯轻轻碰撞在一起。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说出“新年快乐”之后，又因为这默契，忍不住相视一笑。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秦予把剥好的大虾放进秦渺的碗里，“新的一年，希望渺渺一切都好。”哥哥一定会赚够你的手术费。秦予看着秦渺，满眼疼爱。

秦予歪了歪小脑袋，“那我希望新年里，哥哥能少些辛苦，多点开心。”

钟表滴滴答答的走着，春晚已经演到了最后一个节目。

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让我们一起倒数：5——！”

电视机前的人们跟着大声喊。“5——！”

“4——！”

“3——！”

“2——！”

“1——！”

“新年快乐——！！！”

窗外的夜空里随着一声拖着尖锐尾音的声音，巨大的烟花在天空乍响。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烟花了。

秦予推着秦渺来到阳台，接二连三的烟花上天，将夜空染成绚丽的颜色，秦渺把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喊。

“新——年——快——乐——！”像是吐出了所有的浊气，神清气爽，她仰起头看着秦予。

秦予笑笑，然后学着她的样子。

“新——年——快——乐——！”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秦予掏出来接通。

“学长！新年快乐！”独属于贺淮辰的声音响起。

秦予眉眼弯弯，“新年快乐。”

“学长，你在看烟花吗。”

秦予抬起头看着天空还在绽放的烟花，嗯了一声。

“学长，我想告诉你，我——”

烟花炸开的声音掩盖了手机里的说话声，秦予把手机又贴近了些，“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烟花的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

贺淮辰显示静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浅笑声。

“没事，学长。”

秦予心中疑惑，不过对方并没有复述，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没有追问。

贺淮辰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天空的烟花。

此刻，他们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同一朵烟花。

升空，绽放，坠落，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十五章 一瞬

新年过后气温一点一点的回升，空气里都带了温暖的味道。

贺家回了G市给贺淮辰的爷爷奶奶拜年，顺便参加家庭聚会。之后好像一家子出国去度假了。

秦予刷到贺淮辰的朋友圈，定位显示是在巴塞罗那。

秦家从来就不把这两个孩子当成自家的人，秦予也懒得应付他们，索性带着秦渺给这几家关系很好的邻居挨个拜了个年，然后就带着妹妹安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起来也奇怪，这么久过去了，秦志威都没有再打电话来要钱。整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似的。

当然，秦予巴不得这样，又怎么会傻到去主动联系对方。

但是他没想到，秦志威一消失，竟然消失了足足半年。

时光一瞬，像流水一般的悄悄消失。

开春了，属于立阳的新学期也到来了。

和每一个普通的日子似乎没有任何不同，秦予照常每天上学，听课，考试，给贺淮辰补课，照顾秦渺。

没有了秦志威的日子似乎每天都泛着甜丝丝的味道。

秦老太太也发现了不对劲，给秦予打了好几个电话问秦志威的下落，秦予开始还接电话，说明自己并不清楚，到后来懒得和老太太胡搅蛮缠，干脆连接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