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儿：“……”

他又别扭的动了动大拇指。

路杉一下子就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的，逗弄道：“真的，小帅哥，没人跟你说过吗？”

男孩：“……说什么。”

路杉已经剪完了裤子，开始处理他膝盖上的伤口。脸上还只能算是被重物击打肿起来了，膝盖上的口子则真叫有点惨烈，细碎的沙砾嵌在皮肉里，看起来血糊糊又脏兮兮的一块。

“这是怎么搞的，跑步的时候摔了啊？”路杉有点惊讶：这该多疼啊！但男孩儿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痛苦神色。

这让路杉感到有点心疼——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自己。从小到大受了伤，他也是这般一声不吭的硬扛着，因为没有人在意他是否疼痛。

他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因着这份充沛的感情，看到在街上游荡的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这个男孩儿，路杉才会突然生起帮帮他的念头。好像帮了他，就帮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路杉也希望在自己遇到难处时，有人能对他伸出援手。

路杉咬了一下下嘴唇：这是他想事情时的表现。但他将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很好，再抬起眼睛时，又是带着笑的了，他开玩笑一般回答那男孩儿：“说你长得帅啊！小弟弟，你要在我们那一届，级草非你莫属了。”

男孩儿：“……”

男孩儿低声道：“你也长得很好看。”

这下倒把路杉闹了个大红脸，他尴尬的哈哈笑了声，专心用蘸着酒精的棉球清理伤口上细碎的污垢。这是个很疼的过程，但眼前的男孩十分硬气，照样一声不吭，连大拇指都没动一下。

路杉将他两边的膝盖都清理完，又用酒精重新消毒，这才站起来。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突然起身，路杉眼前忽然一黑，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那男孩儿的动作比路杉的思想还快——他就像一只迅捷的猎豹，一下子站了起来，把跌跌撞撞的路杉揽住了。那双强健有力的胳膊箍住了路杉的腰，透过两层衣服，路杉甚至能感受到他饱满鼓胀的肌肉。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靠！

这真的是个未成年高中生吗？！

怎么他吗的……他吗的……他吗的……这么帅啊？！那与生俱来的强烈男人气概，简直要突破他的校服，飞向天际了！

“啊，啊！”路杉下意识把他推开了，他怕再在这人怀里多呆一秒钟，自己就要起反应了！

连忙叠声道谢：“谢谢你，谢谢你！”

那少年把手收了回来，若无其事道：“不用谢，真要说起来，我该谢谢你。”

路杉道：“不用谢，不用谢，害，谁都有个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等等啊！”他拔腿就跑，兔子似的朝微波炉冲去，短短十几米距离，硬是被他跑出了短跑比赛的效果——他害羞了！竟然对一个比自己还小的男孩儿害羞了！

路杉，你醒醒啊，人家还没有成年，你不要做禽兽！！心里有一个小人在疯狂的咆哮，路杉背对着大堂，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下，又原地深呼吸三个来回，才终于有勇气端着饭盒出去。

走到那男孩身边的时候，路杉的表情已经全然恢复正常了。他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将手中端着的碗递过去：“在这打工的福利，本来准备留着明天当早餐的，但你应该没吃晚饭吧，快吃吧！”

男孩儿：“……”

路杉以为他是有洁癖：“我没有动过这碗粥，之前是直接倒了一半出来吃的，你放心吧！”

男孩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沉默的吃了起来。

路杉这才露出满意神色，在他对面坐下，开导道：“你是不是跟朋友打架啦？真把人家当朋友，就别动真格的，有什么事打架不能解决问题，好好把事情说开了，找到两个人分歧的地方，以后别再犯彼此忌讳。”

正沉默喝粥的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竟解释道：“不是。”

虽然这句“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但好歹也算跟路杉搭腔了！这下可把人乐坏了，觉得自己终于走进了叛逆期青春少年的内心，从给他上药的那一刻起，路杉突然就有了一种使命感。

路杉耐心引导：“那是怎么了呀？”

男孩沉默了许久，久到路杉以为不会再收到回复了，才开口说：“跟家里人吵架了。”

路杉有点羡慕：“你真幸福！”

男孩莫名其妙：“？”

路杉：“因为啥吵架啦？”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且不会改变的事情。他们接受不了。”少年喝完了粥，细心的将筷子收起来，用过的那一头朝桌内，一边收拾，一边回答。

路杉：“你这么说，就是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儿引起你们争吵了。那我只问一句啊：这事儿会对别人带来负面影响吗？”

男孩儿肯定道：“不会。”

路杉：“会让你违法犯罪吗？”

男孩无奈道：“不会。”

路杉：“既然如此，你的父母早晚会理解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路杉会这么说，那男孩儿呆了几秒，又听路杉道：“但，赶紧回家吧，别跟爸妈吵架了。上次，我在蛋糕店看到你买了一个很大的玫瑰蛋糕……”

似乎是回忆起了那蛋糕浮夸的模样，路杉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你不可能给自己买那种蛋糕吧？给你妈妈的？既然你也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彼此伤害上。”

他起身收碗，男孩儿不自觉的也站了起来，跟着他的脚步一齐走到收银台。

路杉一回头就见一个大高个傻傻愣愣的跟在自己身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拟人版的大狼狗。

他摸出自己薄薄的钱包，从里头夹了一张100元出来，递给那陌生男孩：“多的我也没有了，快打个车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那男孩怔怔的看着他的钱包，网吧老板出品，钱包正面印着一个lol中的ad英雄卡莉斯塔的插画形象。男孩儿接过了那张纸钞，大拇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又道：“谢谢。”

路杉笑得灿烂，“不用谢，祝你早日跟家人和解！”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一双天然的大双眼皮，翘翘的鼻子，M字型的嘴唇中间缀着颗圆滚滚的唇珠，左眼下还点了颗浅棕色的小痣。男孩儿在心里默默的将路杉的五官画了一遍。他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路杉拍了拍他的背，像赶小狗一样，赶着他上了的士。车灯在黑夜里闪了一下，远远的开走了，男孩儿趴在车后座上，脸贴着窗玻璃，远远的看着路杉越变越小，最后缩成了星辰中黯淡的一颗小点，那时候颜儒并不知道，没有交换名字的两人，竟然在这广袤人海中好几年无缘再相见。

第34章 破土而出

那一年，路杉18岁，正要升入大学。颜儒18岁，即将迎来高考。

颜儒因为性取向的问题与家长大吵一架，灵魂深处闹革命，当即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家出走，出走了还不到4个小时，就被街道办事处主任路杉一个的士扭送回家：颜儒策划的至少长达30日的无声抗议被迫取消，不得不正面迎接颜老爹滔天的怒火。

颜老爹着老头汗衫、脚踩老北京开线布鞋，全然没有总裁风范，愤怒的抄起把烂蒲扇，朝一脸倔强的颜儒脸上乱抽：“离家出走？！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你可真是上坟烧报纸——尽骗鬼！有点骨气吗？这就回来了？老子没你这样的种！”

颜太太又急又气，跟着抄起女士小手包，颜老爹给颜儒来一下，她就给颜老爹锃亮的光头上添个包，“姓颜的！你他吗想不想过日子了？！回来了不好吗？！还打我儿子？！你再打一下试试看？！”

……

当夜颜家一阵鸡飞狗跳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