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听见声音整个人愣愣的，一动也不动，像是雕塑一样。

只有落在腿上的两只手，在裤子上紧紧地揪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再然后，一只瘦弱苍白的手从他身侧环来，轻轻拍在他的肩。

小Alpha就侧过身去，紧紧抱着那人的腰，整个脑袋都窝进他怀里。

男人低头，轻轻地抚在他翘起的头发，说：“谢谢医生，这么些年您辛苦了。”

一边说着，牵起男孩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

似乎是禹思远的爸爸——那个因丈夫去世，患了七年失偶症的Omega。

看到这里，萧舒清缓缓敛了目光，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转身往里面的诊室走去。

走廊很安静，还能听见两人清晰的对话声：

“我一个医生，治病行医都是分内的事，没什么辛苦的，小远这么些年才辛苦。”

“是啊，我病了这么多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苦了远远。”

“这孩子看起来小小的，软乎乎的，身子里头啊可有着韧劲儿呢。”

“嗯，我们远远是个很有担当的Alpha。”

……

-

905号诊室。

房间里没有病人，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正坐在桌前，扶着眼镜在看书。

萧舒清见状，轻轻地敲了敲门，说：“您好，我是萧舒清，约了今天过来复诊。”

一听见他的名字，老医生一扫刚才的恬淡，当即眼睛一瞪，啪地放了手里的书：“你还知道来？星期三我就跟小宋那孩子说了，就让你过来复诊，护士三催四请，你一直拖到今天才来。怎么不干脆拖一个月，拖一年，把腺体给拖委了，直接过来让我给你摘腺体呢？”

萧舒清：……

默默地关上了门。

“对不起，这个星期太忙了，抽不出时间过来。”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老人家气的连胡子都吹起来：“忙？你知道Omega的腺体多重要吗？等你再过几天，睡不着觉，头疼背疼全身疼的时候，我看你还忙不忙！是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年轻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萧舒清：……

直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最近是有些睡眠不好，您帮我看一下。”

说完，把检查单放到医生面前。

宁医生当即：“……你看看你这个腺体！光能看见的针眼就有七八个。Omega一个月才发情一回，抑制剂打一针能度过整个发情期，你再看看你的！这儿，这儿，这儿！这三针，全是这个月扎的！还有这儿，这儿，这俩是不是上个月扎的？别说是Omega，就是Alpha那皮糙肉厚的，腺体也经不起这种折腾啊！”

萧舒清无奈，指尖抵住太阳穴：“不打三针控制不住。”

宁医生：“那确实。但你以后应该也不会有这种困扰了，你这个腺体，接下来想发情都困难。”

萧舒清：……

倒是一劳永逸，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结果就是，又被老医生揪着耳提面命地说了好一通。

等到出了医院，在车底狠狠吸了一口烟才觉得清静下来。

手机响起叮当当几声消息，发小知道他今天去医院复诊，正在群里问情况：

尹誉：@萧舒清去医院检查怎么样？大宋说你情况不太好？

宋青藴：他前脚去医院检查，宁医生后脚打电话过来骂我。说他腺体要废了，让我好好安抚，不然搞不好以后要摘腺体。他摘不摘腺体关我什么事，飞来横祸。

尹誉：……你联系的医生，人家就把阿清当成你的O了吧。@萧舒清阿清？人呢？出来说说。

群里的消息一条一条地往外跳。

男人眉头微蹙，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烟，打字：

-抑制剂用多了，腺体萎缩。让我最好一个月之内找个Alpha，不然就摘腺体。

尹誉的消息立刻发过来：

-嗐，我以为多大事呢，你不是一直看自个儿那腺体不顺眼么，这下好了，心想事成。

-你没和医生说，你求之不得吗？

萧舒清：说了，被骂到现在。

尹誉：哈哈哈哈，但是听说Omega摘腺体会短命哎？要不你还是听医生的话，找个Alpha？

宋青藴：找Alpha？20岁那年他就在算多大年纪摘腺体最合适了，你猜他怎么选。

尹誉：噗……不愧是他。

尹誉：所以，多大年纪最合适啊？[好奇狗子.JPG]

萧舒清咬开烟嘴里的爆珠，把长发往后拂拂，靠着方向盘懒洋洋地打字：32岁。

毫无意外的，接到好友一串“哈哈哈”。

-那你……要不先治两年？

-或者，先找个Alpha凑合两年？我觉得，其实可以。年轻人，变通一点，不要那么死板。我看大宋就挺好。

宋青藴：@尹誉滚。

萧舒清：@尹誉 @宋青藴滚。

第三章

因为萧舒清在医院复诊，所以俩发小商量着，就近选了一家营养健康的餐厅吃饭：海南椰子鸡。

才刚十一点，他已经到了餐厅的楼层。看看时间还早，就先去了趟洗手间。

刚进门，就听见一对Omega父子正在用气音激烈地争吵：

“我不喜欢他，烦死了！我刚17岁，才分化半年不到，他都二十多了，你是疯了吗，把我推给他？”

“二十多怎么了？爸爸是为了你好，等以后长大你就知道了，Omega嫁的好了才是真过的好。他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人踏实能干，有能力，钱赚的也多，这样的Alpha你知道多少Omega争着抢吗？”

“噗-嗤。他一个一米七的半残废，有什么值得抢的？再说，他也没钱啊，家里不是欠着一堆债么？一个Alpha，长得不好，是个矮子，唯唯诺诺还没钱，我图他什么？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吗？”（注*

听起来，是个十七岁就被拉去嫁人的小朋友，正在激烈地和他的爸爸抗争。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萧舒清进们后，那两人都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默契地闭了嘴。

当然，也只有他路过的那一瞬闭了嘴。

之后就听见那位爸爸用更低的气音继续“教训”儿子了：

“你知道他爸那个病花了多少钱吗？一年七八十万，整整七年，不算手术费用都有五百多万了，这钱全是他赚来的！现在他爸身体好了，你跟了他，这钱不都得是你的。”

“别以为你现在17岁还小，多少Omega一分化就匹配了Alpha，等你过了18岁再找，就全是别人挑剩下的了。等以后到了二十多、三十多，就是长得再好看、打扮的再妖里妖气也没人要！”

一边说着，还一边偷摸往萧舒清这边瞥。

从小就被夸长得特别好看，一头“妖里妖气”的长发，眼看快三十也没匹配Alpha的萧舒清：……

这种拿着路过的陌生人来“教育”孩子的行为，属实没有教养。

但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有错，在他发作之前就拉着小儿子嘀嘀咕咕地跑了。

……

于是，憋着一股气的萧舒清，冷着脸地进了餐厅。

坐到俩发小的对面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怎么了这是，谁惹咱们萧大教授了？”

男人低头擦着眼镜，发出一声嗤笑：“一个自己过得不好，就寄希望于后代，想让后代完成自己想完成的；自卑、自尊水平极低，大街上随便看见个比自己强的人都能随时应激并做出应激反应的，loser。”

尹誉：……

一脸茫然地看向旁边身形高大的Alpha。

宋青藴：“有人望O成龙，教育孩子，大街上对着他指桑骂槐。”

尹誉：……

默默朝人竖起大拇指：“也就大宋能听懂。诶，要我说，你俩这么有默契，一样的三十来岁，都还没成家，真没想过凑合一下？”

萧舒清掀掀眼皮正要说话，对面的人已经先一步开口：“我喜欢乖巧懂事的，和他凑合？别说Omega了，Alpha都比他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