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直到那天，我亲眼看到那个身带着冰蓝佩剑，衣袂飘飘的家伙路过。

他还一脚踩扁了旁边与我日夜相伴的草兄。

我目送着他离去，思索靖文是不是在这附近出任务，也不知道天地间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让三上神出马，不再腾云驾雾，还得是用走的。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想。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暗骂了一声：“晦气。”

然后靖文竟突然回过头来，看向我！

啊，快要把我看毛了。靖文还踱步走到我这颗草的面前，蹲下来看我，何德何能啊，我只是棵普通的草。

“你生了灵识吗。”靖文问我。

草，他果然听到了。

我这才想起来，他本就是草木化神，精通这方面简直再正常不过了。我避而不答，说多肯定露馅，不行不行……我决心保持静默。

谁知靖文竟不走了。

他席地而坐，甚至给我浇灌了灵力，远远胜于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我所吸收营养。

“可以说话吗。”靖文问，“我真不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

嗯，当做错觉就好，快滚快滚。

倘若我只是一棵普通的草，要想通过灌输灵力来把我供养出灵识那简直是异想天开。所以很快靖文便放弃了这个方式，只是他还舍不得走。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我，问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

“这里有没有人曾路过，你们有没有见到过他。”

“这里荒废百年，从未有人类途经，上神是在找寻何人，在下愿为您尽绵薄之力。”

那棵大树竟然说话了！

这回却轮到靖文沉默了，“我也不知道他落下凡尘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来他曾受过打神鞭，贸然转世投胎，可能连凡人也做不得。”

……

啊——我还等着下一世投胎做人啊——

帝君，你真是好狠的心，竟然还有这种潜规则，我都不知道……我的心又在隐隐作痛了。

靖文找我干什么，不会想把我再逮回去吧，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我这个有罪之身私自堕下诛仙台，跟靖文脱不了干系。

即便这样，靖文还是守着我不肯离去，我直觉他并没把握认出我来，即便三上神法力无边，天下草木皆为臣子，不至于强大到透过这几片稀疏的绿叶就看清我本质的灵魂。

只是被他盯得发慌，都想要破口大骂了。

靖文像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了。

白天给我浇灌灵力，托他的福，我的叶片绿的油亮油亮的，原本营养不良，一下子营养过剩了，抽条似的成长，比其他植物长得好的多。

我都有点害怕，要是真被他浇灌几百年，让他强行催化，变出人形了……那怎么办？

幸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没过几天，就有天兵下凡召他回天庭。

看靖文的态度不好，不想回，但又不得不回，只是临走前，他不舍得看着我说：“你哪怕再说一句话也好。”

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可怜。

“我会开花吗？”，该死，我竟然问出口了。

靖文随即笑逐颜开，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像如沐春风，像融化了坚冰。

“会的，你是一株曼殊沙华。”

我不知道曼殊沙华是什么花，只是听到靖文说我会开花时就放心了。

靖文还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也不再答话了。

他看着我，表情从欣喜变成了淡淡的哀伤：“你的声音跟他很像。”

“等我，我会回来的。”

同年九月，我终于盛开。

我，火红的一朵，在这片土地上显得格外扎眼。

远处的大树因为靖文的缘故，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当他看到我盛开时，开口道：“我听说过，你这种花。”

我这花一看就不常见，绝对的稀有品种。

我等着大树说点什么溢美之词，来打发我这枯燥乏味的草生，却只听他沉声道：“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

“传说中代表的是灭世的前兆，彼岸的召唤，无尽的永生……”

“喂喂喂……别说的那么吓人好吗，我只是一朵可怜弱小而又无助的小野花。”

“还有，永不相见。”

树的话音刚落，我也跟着沉默了。后来我们谁也没说话，树在等待着靖文归来，而我则在山头遥望天际远处出现的如星子般的点点火光。

永不相见。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这一世我们确实没能再见，没过多久，人类部落的战争蔓延了过来，大树被砍倒制作了武器，昔日郁郁葱葱的一片，转眼间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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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流浪神明9

第二世，我轮回成了一匹战马。

这一世，国家再次分裂，南北战争已延续十年之久。

我在大战第六年被人带上战场，因为格外骁勇，过于聪慧，被选为将军的战马。

这一回我变成无根之物，可以在战场上痛快奔跑，肆意又畅快，回想跳下诛仙台这个决定，我一点也不后悔。

无论是野花还是战马，对我而言都是自由的人生。

只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我驮着身负重伤的将军回营后，自己也撑不住了。

我自知大限将至，心里却十分平静，这段马生对我而言过得很充实，无憾无悔，可以平静地进入下一个轮回，正当我躺在草垛上，准备迎接死亡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声响，我睁开眼睛看过去，竟是身负重伤的将军和他的手下，身侧还跟着一位白衣青年，他带着一件兜斗笠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形我永远都不会认错。

将军对他行了个大礼，“神医，边塞艰苦，我也是没得办法才出此下策。这马儿通人性，跟随我征战多年，我实在不忍心就看它这样去了。神医我知道你是救人的......求你。”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答应，只是要将军和其他人先退下，其他的事他会处理。

我进入轮回，投胎转世后对时间便没有了概念，不知道距离上一次的相遇究竟隔了有多久。我没有与他相认的打算，默下灵识决心不会再让他发现端倪。

在庆功宴他刺我那一剑起，我们注定再无交集。

靖文用法力将我从死亡的边缘上拉了回来。但说实在的我并不会因此而感激他，对于进入轮回却没有丢失记忆的我而言，一段生命就像是一段短暂的旅途，这一站到了，还有下一段在等着我。

死是生的起点，生是死的循环。

生死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所有意义。

靖文并没有用法力直接让我痊愈，反倒是像模像样地从随身带的药箱中拿出草药给我敷在受伤的地方。做完这些后，也没有急着去找将军复命，而是随我一起躺在了草垛上。

我默默地观察着他，靖文这次下凡是为什么事？

为了眼下的战争？不，靖文说过他不会左右凡人的战局，还是帝君，亦或是其他。方才将军称他是神医，这是他在凡间的身份吗？

我想思索不出有效答案，面对靖文只能保持缄默，并盼他赶紧离开。

靖文似乎是发现了我的视线，他看向我的眼神很温柔，单手抚上了我头顶的鬃毛，“战争，你也很辛苦吧。”

之后他多次前来为我更换草药，直至我痊愈后，他仍未离开。他甚至还会在打仗的间隙向将军借走我，然后在这方圆十几里四处闲逛。

我跟着他久了便知道，他以治病救人的神医身份，不分敌我的救死扶伤，一直徘徊于战场附近。

偶尔会有人问他，“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靖文说：“我在找人。”

别人说：“你在找什么人，有什么特征，我们可以帮你一起找。”

靖文便沉默不语，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一世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回头看了眼背上的靖文，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他妈的不是骑驴找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