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水声渐停，展述收起心不在焉看着的手机。

“展述。”

洗手间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呼唤。

展述起身把抽屉里的东西又拿了出来，扬起声音回应：“怎么了？”

喻斐静了几秒，不太好意思地说：“能不能帮我拿一下睡衣？在衣柜里，黑色那套。”

此时此地，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其中一个刚洗完澡，不出意料的话连睡衣都没有穿。

再想到自己等会儿要做的事……

展述握紧了手里的小盒子，控制住心猿意马的思绪：“……好。”

淋浴间的磨砂小门还关着，外间几平米大的洗漱间空气里就已经散满了热水的雾气。

展述敲了两下门，门拉开一道小缝，一只白皙手迅速探出来，纤长光洁的手指张开，没擦干的水珠在灯下泛着粼粼的光。

展述低眸看了几秒，里面的人没等到反应，疑惑地“嗯”了声，晃了晃手掌催促他。

展述喉结轻滚，没说什么，把睡衣递了过去。

“谢谢。”喻斐小声说，飞快地缩回手关上了门。

静了几十秒，隔间内外只剩下微弱的窸窣声。

“……你洗头了吗？”展述突然问。

洗了头还得等他吹干……

但他现在等不了了。

“你没走呢？”

喻斐吓一跳，两秒后门被拉开。

“没洗，昨天刚洗呢……”

他迈出门，看见展述靠墙站着，抬眼见他出来便站直身，忽然张开了双臂。

喻斐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拉入了他的怀抱。

展述两臂圈着他的腰，没用多少力道。喻斐浑身散发着热气，将这个轻柔的拥抱烫得更加暧昧。

“怎、怎么了？”

明明吻都接过好几次了，喻斐却被一个拥抱弄得四肢无力，甚至说话都有点打磕巴。

展述垂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笑。

喻斐愣了愣，眼神发直。

……他好像不知道他带妆笑起来的冲击力有多强。

“有个礼物要给你。”

“礼物？不是送过了吗？”喻斐后腰被他按住，上身向后微仰，手搭在他大臂上，轻轻推了推。

“那是大家一起送给你的祝福。”

展述顺势松开一只手，将手里的东西拿到他面前。

“——这是我的私心。”

一个深蓝色天鹅绒小盒子，跟上次装镯子的那个高度相似。

只是这个盒子的尺寸要小很多。

……是个很容易让人想偏的大小。

喻斐眼神惊恐，看了看盒子又抬头看展述。

……不可能吧？！

展述将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忍不住弯起眸子，无声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喻斐耳廓悄然变红，抬高声音掩饰羞愤。

“没笑你。”展述熟练笑容，唇畔余下一抹笑意，“是觉得你可爱。”

他正了正神色，一手托着盒底，一手覆在盖子上，眼底淌着温柔而认真的情绪。

还没开口，喻斐对展述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他薄唇紧抿，视线慌乱地左右飘忽：“不是，你这是……”

展述也不心急，只那么淡淡地笑着：“是什么？”

“……”

喻斐觉得自己像舌头打结了，关键时刻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但他有什么要说的呢？

阻止展述？

装傻充愣？

事到如今，该捅的窗户纸都破成屑了，早就没有拖延时间的必要了。

……如果真要讲什么，那他要说的，也只有四个字。

想到这里，喻斐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终于抬起眼，与展述四目相对。

蒸腾的水气后，展述的目光似包容又似了然，五官那么有攻击性，浅笑着的时候却那么清爽干净又英俊温柔。

“准备好了？”他声音含笑，打趣一般。

喻斐舔了舔唇，郑重其事地点头。

视线里，展述打开天鹅绒小盒的盖子，若把姿势换成单膝跪地，简直就是求婚现场。

偏偏他又像故意放慢了动作一般，把原本惊涛骇浪的事情做得无比细水长流。

短暂的几秒钟里，喻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盒子里，一枚素戒卡在正中央。

并不华丽，并不璀璨，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圈银戒。

但喻斐却觉得它应该是映着头顶闪亮的灯光，眼前模糊一瞬，再睁眼时就红了眼眶。

他呼吸急促，缓了片刻才抬起眼帘。

迷蒙的视线里，他恍惚觉得他们之间这几年的空缺被什么东西全部填满。

展述装作没看见他的眼泪，有意安抚他，步入正题之前体贴地铺垫了几句。

“其实送什么礼物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很久了。送价格贵重的还是心意更重的、装饰的还是实用的……怕你不喜欢，又怕送出手不合适。”

他笑了笑。

“不研究我还真不知道送礼有这么多要考虑的方面，以前给其他朋友送礼物都是让他们直接甩链接，便利你我他。”

“那你怎么不问我要？”

喻斐也笑了，脸白白净净，眼皮、鼻尖和秀颈却从内到外透着粉意。

展述扫了几眼，无端想起了他家那只比熊的名字。

……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大福的哥哥也像一颗饱满的大福。

展述嗓音低了几分：“你不一样。”

说着，他取出戒指：“这是我昨天下午去古镇里的银器店自己做的，你喜欢滇城，也能留个纪念。不过……”

他将戒指凑到喻斐眼前，亮出内圈的刻纹。

“我刻了两个字母，Y和Z。”

他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

“……你如果不想要，也可以不接。”

这话里的茶味可太浓了。

他如果没看出来喻斐的态度，就不可能准备一份这么暧昧的礼物。

喻斐撩起眼睑瞥了他一眼，手背朝上，直接伸给了他：“戴哪只手？”

没料到他竟然没有害羞，展述挑挑眉梢，压下一抹讶异，以极绅士的姿态接住他的手。

“中指。”

“你怎么知道我的指围？”喻斐忽然想到这茬，“趁我睡着量的？”

展述缓缓将素戒从他的指尖套入，正正好好抵到指根。

“是啊。小队长真聪明。”

他满意地握着喻斐的手欣赏了几秒才放下，抬眼看见喻斐整张脸都涌上了绯红，眸子亮晶晶的，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仿佛无声的催促。

展述眨了眨眼，猜到了他的意思。

刚才还等不及抱人，现在展述却突然从容起来，牵着他的手垂下去，故意问：“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喻斐被他的反客为主震惊到了：“我？”

展述好整以暇地“嗯”了声，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指望他主动说些什么。

而喻斐在这样的事情上也受不了激将法。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展述的眼睛，沉默片刻，忽然从展述的桎梏里挣脱出来，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

两个人轻轻相撞，不是环抱却胜似相拥。

在展述有所反应之前，喻斐抬起另一只手圈住他的脖子，同时仰起下巴，侧颈扬出漂亮的弧度，随即精准地吻上了展述的唇。

唇瓣贴上的瞬间，喻斐心跳鼓噪，展述眼神发怔。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进一步动作。

双手紧握传递向对方的温度冷热交融，封闭的空间里，两道交织的呼吸无限放大，仿若某种道不明的催化剂。

这个姿势维持了片刻，喻斐退开一些，说出了从始至终一直盘旋在脑海里的那四个字。

双颊发烫，但坚定异常。

“我喜欢你。”

——分别与坎坷，重逢和阻碍。

一切可说与不可说，都在这四个字的回应之间尘埃落定。

“……嗯。”

展述凑近了些，复又拉回两人的距离，鼻尖与他鼻尖轻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