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的风(25)

作者:一于骥 阅读记录

她伸出一只手,暂停的动作,示意林谷禾听她说完。

“即便你什么都不考虑,立志要为欣冉提供好的生活条件,可是你的孩子呢?你们未来的孩子从出生起就面临跟你同样的未来,他不能进体制,不能当兵,甚至也不能成为科学家、飞行员、宇航员,你要抹杀他的梦想吗?万一他的梦想是其中一个呢?”

两句话,仅仅两句话,林谷禾不能提一句挽留。

这两句话太狠了,它不仅摧毁了林谷禾对欣冉的感情,还摧毁了林谷禾对未来生活仅剩的一点点期望。

奶奶是他的全部,奶奶在病床上握着林谷禾的手,跟他交代存折的密码,喘着气一笔一笔的跟他交代,哪一笔用来上学、哪一笔用作彩礼、哪一笔用以结婚、哪一笔是给他未来的孩子的心意。

奶奶说一会儿又停下来,说两个字又接着说……

他和欣冉恋爱短短一年,那时林谷禾并未想过两人具体的未来,奶奶在病床上的期望,让他病急乱投医一样将奶奶的期望具象化,将欣冉带入他向奶奶的承诺。

但他忘了他的家庭是否能被女生考虑,忽略了流传千百年的‘门当户对’对世人的警醒。

尽管林谷禾内心深处自私地不愿意欣冉因为学校的风波、因为家庭原因放弃他,但他时常在想,他和欣冉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他的家庭,他背后的一切,跟谁在一起都是错误。

但他做错了什么呢?

可是他是错误本身。

他是错误的结晶。

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第二十二章 布拉格(5)

林谷禾没回答域淙自己是否单身,他想了那么久没回答,傻子都能猜到。

何况,域淙只是无所谓,并不是不敏锐。

林谷禾突然很好奇域淙为什么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他想域淙不想活的理由是什么呢?难道比自己还惨吗?

虽然跟人比惨损了点,但迫切想让心里喘口气,尤其是想到那些往常被埋在心底最深处下的事情,心里恨不得马上结束。

找什么姑姑?奶奶的最后一面她没见着,也联系不上,告诉她有什么意义?不打扰她的生活不是更好吗?

教堂也别看了,已经看了那么多了,每个都大差不离的,奶奶心里有数就行。

林谷禾斟酌许久,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不想活着?”

域淙张着嘴,有些难言,“我给你这样的错觉吗?”

“什么?”林谷禾猛地回头,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又问,“不是你说生命没有意义吗?”

“是啊,生命是没有意义,但不代表我想死啊。”

林谷禾心里的天秤在一刹那猛的倾斜,原来自己眼里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怨气到达巅峰。

他为什么要活着呢?!!

林谷禾想也没想,一股脑将愤怒喷发出去,说出的话语气带着冲,“那你抽什么风?一天到晚话也不说,跟着和尚似的无欲无求,和尚还知道念经呢。

我一天到晚担惊受怕,生怕没看住你,你就跑去自杀了,到时候我捞一个帮手的罪名,我是倒了八辈子霉吗?”

域淙原本心情不错,现在听林谷禾这么说也来了脾气,“你不会问我吗?我说我要死吗?我就算要死有你什么事儿,你管得着吗?”

林谷禾前面突突说完感觉心脏都快停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域淙面前总是掩饰不好情绪,现在听见域淙这么说,心里的火山再也止不住。

“我他妈没问你,我他妈是不是问你为什么觉得生命没有意义,你他妈不是甩脸色一句话不说吗?”

域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谷禾说的是什么事儿,他现在是翻旧账吗?

域淙气的不轻,平时林谷禾看起来脾气挺好的样子,现在气不顺逮着他就咬,连脏话都出来,真想把这张嘴缝起来。

“那何必把自己装的那么清高?不也对别人的那点隐私津津乐道吗?你直说问,心许我心情不错给你点乐子,不是更好笑吗?”

林谷禾脑袋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哼”笑一声,“离家出走是挺好笑的。你不用跟我说其他,就这点就够我笑半年的,我还没谢谢你这么慷慨给我逗乐呢。”

域淙一手叉着腰,一手使劲地抹了一下头,然后才想起来手原本放公路车车座上维持平衡,现在放开了,公路车砸到石板上,“嘭”的一声,声音很大,周围不断有视线投过来。

这一声简直如同点燃火焰的火柴,域淙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一点点走近林谷禾,压低声音,食指点着林谷禾的胸口,“谁想死谁心里清楚,别装模作样拯救苍生似的装圣人,圣人就是一边想死一边假装生活多美好吗?别好笑了。”

域淙冷着脸说一句,林谷禾脸白一分,域淙点着他的胸口往前走一步,林谷禾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直到不能退,脚跟抵着身后的墙,嘴唇微不可见的颤抖。

虽然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许还有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两人声音虽然不大但也不小,现在两人冷着脸对峙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争议,周围有人看了又看。

林谷禾没想到域淙脾气原来如此火爆,他说这些话还不如真给他耳光,他就像域淙眼里的小丑,还是自以为是跳的很好看的小丑。

他是很多人眼里的小丑,但不想成为域淙眼里的小丑。

域淙见林谷禾的嘴微微颤抖,垂着眸一眨不眨,看不出情绪,原本小麦色的肌肤从里透出几份苍白,说出那些话没有一点痛快,甚至心脏突突跳动,不住的烦躁,搞不清烦躁的源头,将它和上头的情绪一并喷出。

“怎么不说话?”域淙冷笑,“我说的不对吗?还是说——”

“嘭!”林谷禾猛地给了林谷禾一拳。

林谷禾那拳没收着力,他一天天在外负重骑行锻炼的人,虽然没有大块大块的肌肉,但力气自然还是不小的。

域淙被打的后退了两步,侧偏着头,抬头的时候用拇指擦了擦嘴角,冷冷笑着,神色突然就带着点痞气。

林谷禾怔怔地看着域淙拇指上的红色,接着瞳孔猛地收缩,域淙拧着他的衣领把他撞到了墙上,他紧紧闭上双眼,后背硌着凹凸不平的石块,疼得他不自觉微缩着腰。

等了一会儿,域淙的拳头迟迟没有落下来,林谷禾颤着睫毛睁开眼,域淙只是寒着眼看他,像看无关紧要的一粒灰尘。

林谷禾觉得心口窒息得疼痛从中心往外蔓延至四肢百骸,不知什么时候视线已经蒙了一层水雾,嘴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连自己也察觉到了,他死命咬住牙关,睁大双眼。

域淙真是被林谷禾气狠了,林谷禾往常谦和温柔的一人,疯起来也是不管不顾,从他记忆起,自己还没被人这样揍过,更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揍后还还不了手。

林谷禾红着眼尾的样子莫名让他想到了林谷禾匍匐在人群里绝望地笑着的样子,像针一样刺了过来,抬起的手又沉重地放了下来。

域淙松开了林谷禾的衣领,寒着声,“朋友不是这样做的。”

他弯腰捞起倒在地上的公路车转身走了,没有给林谷禾留下一个眼神。

域淙走后,椅着墙勉强站立的林谷禾缓缓蹲了下去,身体后知后觉开始颤抖,艳阳的天脊背传来丝丝寒意,林谷禾咬着牙关将头埋进手臂间。

国外有国外的自由,国内也有国内的温暖。

若是在国内,周围估计有不少人围过来拉架,但在国外,周围可能有视线传来,两人并没有过分激烈的动作,旁边的人没有进一步试图调和。

林谷禾的姿势可能比较突兀,在眼里只有上帝或建筑的游客眼里,他自然无法分得他们目光,他像缩在壳里的乌龟,脑海里茫然一片,麻木地蹲着,麻木地重复域淙说的最后一句话‘朋友不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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