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世界的风(8)

作者:一于骥 阅读记录

林谷禾下意识点头,“哦”,不是你朋友,站你旁边那么久?

林谷禾反应过来,一头雾水,“今晚什么?”

域淙唇角再次勾起来,盯着林谷禾的脸看了会儿,声音悠悠扬扬,“吃饭,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么?”

说完,不等林谷禾回答,域淙已经站起身,朝外走去。

林谷禾慢半拍跟在他身后,白色的卫衣在昏暗的灯光下将他的肤色衬的更加红润,他一点都不像骑行的人,林谷禾想。

但又想象了一下他穿骑行服的样子,紧身的骑行服贴合着他身体的每一寸曲线,将肌肉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从肩膀、胸部到臀部,每一块肌肉都在服装的包裹下得以清晰勾勒,矫健的身姿如风一样疾驰,他是属于公路的。

好像没人比他更适合骑行。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中餐?西餐?”林谷禾埋头一条一条翻看评论还不错的餐厅。

域淙站在路边用手机打车,稍稍抬头便看见林谷禾大咧咧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弧线修长,隐隐显出皮下青青的经脉。

林谷禾站在域淙旁边,前几次遇见,只觉得域淙挺高,应该比自己稍高一点点,现在两人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不只一点点,至少也有半个头。

林谷禾见他手机打车界面显示等待,突发奇想,“域哥,方便加个微信吗?回国了也可以联系。”

骑行这段时间,几乎没见到中国骑友,有几次以为是中国人,结果聊后发现是韩国人和新加坡人。

遇见相处的不错的,林谷禾和他们交换了ins账号,目前微信还没派上用场。

不说话等于默认,林谷禾调到二维码界面递过去,“你扫我?”

域淙看着林谷禾青红的手指,再次将视线从手指游曳到林谷禾脸上,脸上也没了漫不经心,冷漠地吐字,每个音节都充满了冷冽,“我不会回国。”

林谷禾疑惑,想问为什么,但考虑到像在探听对方隐私,似乎不太礼貌,而且对方这样讲便是没有加微信的必要,林谷禾微微尬住。

正当他将手机往回缩,听见“叮”的一声,一条好友请求。

第八章 华沙(4)

在国外没有自己的车,出行不便,打车需要预约,临时打车也不是随时都有,像现在这样即便司机接了订单,也得等好一会儿。

以前跟韩天在一块儿,林谷禾根本不用担心没话说的情况,因为韩天的嘴通常不会停下来,他只需要安静听着,偶尔附和,聊天便能顺畅下去。

现在遇见个话更少的,林谷禾只能绞尽脑汁避免气氛尴尬。

“你是短途骑吗?”

域淙骑的是公路车,适合短途骑,旅行骑自然选择旅行自行车或者像自己一样改装过的山地自行车更为合适。

公路车的唯一优势是速度,只追求速度,基本没有舒适性可言,之间林谷禾见过域淙的公路车,换过坐垫,也将锁踏换成了一般的脚踏。

也就无法确定他到底是短途骑还是长途骑了。

而且为了减轻负重,他的公路车上基本没有多余的行李,好像只带了挂后挡泥板上的睡袋还有车架下方的小行李袋和水杯。

林谷禾猜测他的外物负重应该不超过5公斤。

“长途骑。”

林谷禾微微睁大眼睛,“没爆胎吗?”

众所周知,公路车路况不好非常容易爆胎,长途骑行也容易爆胎。

域淙轻笑了声,“偶尔。”

“那你从哪里出发的?”

林谷禾问出这句话时,明显感觉到域淙不太想提自己从哪里出发的,因为他突然眉头紧锁,毫无神情看着街对面昏黄的路灯,空气静了几秒,林谷禾话锋一转,“你觉不觉得自行车是最公平的交通工具?”

林谷禾说完轻咬了下舌头,微微蹙眉,有点懊恼。

域淙侧头看向林谷禾,“哦?”了一声,“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林谷禾继续说。

林谷禾只能接道:“对我来说,自行车是最公平的交通工具,上坡用多大的劲儿,流多少的汗,下坡就会有多惬意多自由,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所以,我喜欢自行车,自行车是生活最理想的状态。

但在现实中理想生活往往会添加层层困难或无法实现的外衣,所以,现实生活往往像爬山,费劲的爬上去,再颤巍巍的爬下来。

你不觉得自行车就像乌托邦吗?

可能会有人说,‘太悲观,上山和下山过程中,沿途的风景不是馈赠吗?’,但我觉得骑着自行车下山时吹着惬意的风,松快的滑行时看到的风景和颤巍巍往下爬时看到的风景可能一样,但两者对‘痛苦’的感悟完全不同。”

林谷禾滔滔不绝,但说完后,心情又沉重起来。

对他来说,公平,公平的生活太难。

林谷禾局促地搓了搓手,虽然是他开口提问,但完全是意外的对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些,他从未对旁人讲过自行车公不公平的问题,因为听起来像笑话。

可能在陌生的环境更容易向陌生人——你清楚知道他不会参与进你生活的陌生人,说一些无法向朋友或周围人说的话。

域淙看着林谷禾谈论自行车时,热情的注视自己,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旁边昏暗的灯移进了他的眼里,然后,随着讲话的结束,眼里原本闪烁的光,也一并被黑暗吸走了。

域淙倚着灯柱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站直身体,“老实说,从来没有想过,自行车像不像乌托邦,但就目前看来,它却已经是了,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在路上。”

“.......而且你的观点很有意思。”

林谷禾愣愣地说了声“谢谢”。

直到域淙回答,林谷禾才意识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无论是谁,他的倾诉,是期待被回答的,或者说,是期待被认同的。

林谷禾第一次从域淙嘴里听见他吐那么多字,而且对于一些看法还有那么一点共鸣的意思,心里有点惊喜。

他终于知道自己对域淙的态度违和在哪里了,是渴望——渴望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有相伴的朋友,是勇敢踏出一步却被拒绝的恼羞成怒。

上小学时,林谷禾渴望有同伴,时常将奶奶买的零食藏起来带去学校,小朋友们看在零食的份上偶尔带他一起玩儿,但却是在他们都不乐意扮演的游戏角色时才会想到他,比如让他跪爬在地上,一个个从他头顶跨过,然后笑着念“跨过霉,不倒霉”。

但林谷禾不在意,他可以一直站小朋友旁边看他们玩儿,等他们被家人叫回去,自己才乐颠颠回家。

一次,院里的小胖子从栏杆上摔了下来,哇哇大哭,林谷禾跑过去扶他,他不如林谷禾高,但快有两个林谷禾那么胖,他一把将推开林谷禾,“走开,杀人犯儿子”,然后接着嚎啕。

哭声引来了家长,家长将小胖子从地上提起来,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拎回家,林谷禾局促地站在旁边,家长瞥了林谷禾一眼,骂骂咧咧边走边揍小胖子,身后远远传来,“让你别跟他玩儿,听不进去是不是,衣服脏成这样,老娘洗衣粉不要钱是不是!”

那时候他就知道,讨好,是交不来朋友的。

成年后,在异国他乡,在每时每刻想放弃的同时,潜意识里也想要有人拉住那头的绳。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

而此刻,域淙伸出了手。

林谷禾直视域淙的眼睛,突然出声,发出的声音隐隐颤栗,“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域淙帅气的脸,仿佛裂开,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隔了很久才问道:“哪种朋友?”

林谷禾仍然直直注视着域淙的双眼,那双原本盛着无所谓的多情眼,此刻却像水一样沉沉静静,林谷禾语气坚定,声音却轻轻,像无声的誓言,“同行的朋友,你想放弃时我在你后面,我想放弃时你在我后面的那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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