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18)

作者:野有死鹿 阅读记录

关铭很不喜欢主观臆断,一切推断都应该基于线索之上,但这个凶手杀人到底是图了什么?

受害者都是一些宅在家里,也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应该是不会结下什么仇家的,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可能是创伤后的报复,也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卢队说道:“六年了,这案子真的是。”

郑余余回来了,从外头带回来了一身汗,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水,说道:“这图纸经过太多人了,少说有百十来人吧,光是签了保密合同的就有七十来人,具体见过道路规划和横切面的这几张图纸的,有三十几人,排除了当时不在九江的,还有二十八个,有几个已经不在九江了,剩下的那些今天一天都问过了。”

关铭早已经料到说:“没线索。”

“人太多了,”郑余余说,“也不好攻破心理防线,都单审的,没问到什么有用的。”

郑余余说:“我在想,这个东西的机密程度没有那么高,其实很可能是他们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自己都不知道。”

关铭说:“很有可能。”

他伸手拦住了一个小伙子,问他要了一份六年前的东城路附近的地图,站起身来说道:“我再去趟现场。”

郑余余问:“我跟着你?”

“不用,”关铭已经迈步走出去了,“歇歇。”

卢队看着他走出去,看了眼郑余余,说道:“你认识?”

郑余余内心稍微犹豫了一下,折中说道:“有点认识。”

“什么叫有点认识?”卢队说,“你以前是他手底下的吧。”

郑余余一看这人显然比刘洁难骗,于是如实道:“干过一段时间。”

卢队说:“之前没问过你,为啥调任了?”

“理念不合。”郑余余简单地说。

卢队三十来岁,也还有些未褪的不稳重,有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冒出头来,假装看不出郑余余的不想聊,也不端着队长的身份了,试图把自己和郑余余摆在平等的地位,趁其不备敲出这个蚌口中的软肉。

“怎么个理念不合?”卢队问,“是因为当初那场禁毒案吗?”

郑余余浑身炸开毛,脑袋中的警钟大鸣,此时又被一棍子敲得他头昏脑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队长聊。

卢队问:“怎么着了?”

“没什么。”郑余余认命了。他觉得自己是不能翻篇了,他的痛不比关铭少,那件案子是打在了关铭身上,但是疤却后知后觉地落在了他身上,疤要跟一辈子,但之后人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自己身上有一块疤。如果一道疤被自己的主人遗忘了,那么它实际上就成为了别人的疤。

他决定抛出一块肉来引开这个话题,于是说:“你怎么会对这个好奇?”

卢队微微皱着眉头,歪着头说:“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种那种劲儿。”

郑余余追问:“什么劲儿?”

“无所谓。”

卢队找出了合适的形容词,说道:“就是根本不在乎,死了六个人,跟他没关系似的。”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关系,郑余余在心里说。但是他其实是了解卢队到底想说什么意思。

因为关铭不紧迫,他一点也不像是命案悬在头上的刑警。

郑余余说:“所以我俩理念不合。”

如果你已经做了一个刑警,普天之下职业遍地,你既然要选择一份高危险高成就感的职业,那么就该有点责任感,因为没人逼你这么非做这个。我们可以默认,刑警都高举为人民服务的大旗,随时准备着为了打击犯罪抛家弃子。

但是责任感这个东西被写进了很多职业的纲领性文件的品质,其实在极其自律的人面前,约束性不大。就像是关铭,郑余余觉得,其实关铭就没什么责任感,至少没有职业责任感。

他只是在做这份工作,并且做得不错,你说他依赖天赋也好,说他冷漠也好,他就是不比别人做得差,所以不能因为他缺乏责任感而惩罚他。

但是在热爱这份工作的人眼里,他的从容与冷静,会显得格外的不舒服,仿佛是一根扎在衣服里的刺,不致命,但总想调整一下衣领,确认它是不是还在扎皮肤。

关铭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那根刺。

卢队又问郑余余,关铭是在武羊也一直这样吗?郑余余心说,不然我们为什么要分手?

他猜卢队还想知道一件事,就是关铭知不知道自己的毛病。

人总想让犯了错的人知道自己的错,并且产生罪恶感。生活中,一个人做了蠢事,人们更多的在乎的事他是否知道了自己的蠢,而不是他受到了怎样的代价。

但这对关铭是无用的。郑余余在与关铭交往的那一年中,想尽办法要改变关铭,他有过歇斯底里,也有过苦口婆心,但是怎么样才能改变一个聪明的成年男人呢?我们有时会绝望的发现,他们难以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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