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2)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我对我的人生,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我读书识字,又在外走动,自食其力,见识当然比关在家里的妇女多些?攰吢牰嗔思议T内的惨澹血泪,各种纠葛,就会觉得这般冷淡过日没什么不好。

因此族伯族叔要为一些浪荡子或罗汉脚说媒时,我都谢绝了。也曾允过收养族伯的孩子,可怜那年天花流行,还没过门就早夭了,从此我就不再想收养任何小孩。

我守着爹娘的家,几亩田,灯下绣着华贵灿烂的衣裳,和年老的仆人相依为命。

闲暇时,整理我爹留下来的菊圃,秋来烹茶赏花,也颇为自在。

但我二十八岁那年的秋天,父亲爱逾性命的菊圃,却在一夕之间凋零殆尽。手把花锄,我惊疑莫名。

在枯黄衰倒的园圃中,一苗翠绿迎风摇曳。这场景,看起来这样眼熟。

这是第二次看到了。头回发生时,我才五六岁,却像是刻画在脑海里那么清晰。

大约是因为爹实在太凶了,立刻把我赶出去,马上封园。之后我只要靠近一点,就会大声责骂,直到他重金请了一位师公来“处理”。

那园荒废了好几年,连根草也长不出来,不管怎么灌溉施肥都没用。直到我母亲过世那年的春雨,才将菊圃洗青。

但现在,却又这么样了。

踏过满地残败花瓣倒株,只是一夜,居然脆然粉碎,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音。我蹲下去看那苗青翠,观叶察形,似乎是月季。但菊圃从来没种过菊花以外的东西,我确定昨天浇花的时候没瞧见过。

只一夜,已经有尺余,并且紧卷着娇嫩的花苞,散发出一种浓郁微带铁味的气息。

其实,我并不是想除掉它。只是觉得这花在这儿吸尽地气,不容他株,太过霸气了。俯身试着想拔起来,移入花盆…

花梗上细柔的刺却狠狠地扎入我的指腹,同时响起尖锐的狂笑,我吓得跌倒在地,而我手上的那株月季,居然消失无踪。

手指非常、非常的痛。血一滴滴的滴下来,我吮了吮手指,试着平静自己的慌乱。

当天惊吓过度,我连晚餐都没吃,就睡了。但从这一天起,我渐渐的虚弱,几乎一病不起。

直到我略好些起身梳妆时,我的面容和身体彻底改变了。肤白面细,宛如那株月季。

但我虚弱得连房门都走不出去。一生克制守礼的我,居然夜夜陷入浓情的春梦之中。

其实春梦的内容,我真的记不清了。但醒来总是四肢酸软,疲惫欲死,心口突突地跳,有几分亢奋,却有更深的羞耻。

真不明白,我算是念过书的女人,一直很洁身自爱,即使在外走动,也目不斜视。为什么会做这样淫邪的梦?

夜里春梦纠缠,日里虚弱渐深,食不下咽。最终我只能喝水,蜷伏在窗下,晒着太阳打瞌睡。外表完好,内在却渐渐消耗殆尽。

不到半个月,我连梳洗都有困难,一跤跌倒,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我想,我真的快死了。

真不懂,到这种地步,我还不想死。明明生无可盼,但我就是还想活下去。

哆嗦的爬起来,我扶着妆台坐下,呆呆望着铜镜里美丽的容颜,非常陌生。我突然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依旧是丑陋的蟾蜍姐,却可以健健康康的走动,灯下刺绣,闲来整理菊圃,心有所感,可以玩玩丹青笔墨。

将来我会渐渐苍老,从蟾蜍姐变成蟾蜍婶、蟾蜍婆。无憾无恨的生老病死。

而不是现在耽一个我不认识的美貌脸皮,夜里做着羞耻的梦,醒来却面对自己来日无多的虚弱。

飞快的拭去落下来的泪水,我想划下镜袱…却在铜镜里看到我身后有个男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猛然转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那个男人扶住我,“朱小姐,莫怕。我是郎家宗亲,想同你商量郎世宗先生的事情。”

他很快的放开手,殷勤的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迷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家老仆重听,眼睛也看不太清楚了,但脾气非常的坏,谁也不能进我们家门。为什么会放这个陌生男人进来?

他长得非常高,肩膀宽厚,眼神如电。头发剪得很短,但发质粗硬。表情虽然温和,却内蕴着隐隐的桀傲不驯。他手里抓着一顶帽子,身穿长衫。

我不认识他,也确定父亲的故友没有这个人。

“…郎世宗…是谁?你又是谁?”我愣愣的问。

“他…咦?”他仔细的看着我,“咦?怎么会这样?”他端详了好一会儿,两道刀裁似的浓眉渐渐聚拢,自言自语似的,“莫非我错了?抱歉,朱小姐,我先告辞。”

他踏出房门,瞬间消失了踪影。

移真似梦,我呆了过去。

但那天晚上,我就没做任何梦,终于有了一夜稳眠。

只是第二天,他又来了。

一样是无声无息的出现,但这次我就没吓得那么厉害。他依旧客气有礼,“朱小姐,我姓郎,名七郎。我母亲是府城人氏,父亲来自犬封。”

犬封。我读过山海经,但我没想到里头的遗民会走到我面前。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出现的时候,我会有那种莫名的压迫感。

因为他不是人…起码不完全是。

“…郎先生,你二度造访,到底有什么事情?”我问。

“我受宗亲之托,希望朱小姐同意和郎世宗先生离缘。”他平静的说。

我有点想笑,并且荒谬绝伦。“…我没嫁过人…就算不是人也没嫁过。”

他定定的看着我,眉头再次皱紧。“朱小姐,我想你也看出来了,吾等乃异类。

人与妖共存于世,自有其规则与秩序。这次是郎家理亏,若你同意离缘,郎家同意负担你往后的生活,并且加以补偿。”他将一张产业清单递给我。

我略看两眼,不太感兴趣的还给他,“不用了,你看不出来?我快死了。我不认识什么郎世宗…要离缘就离缘吧,你们高兴就好。”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他含笑的站起来,“朱小姐快人快语,郎某感激不尽。”

都到这地步,还有什么值得怕的?“郎先生慢走,不送了。”

他反而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我。“…朱小姐,你的权利,郎某会力争到底。”

我忍不住笑出来。他这个公亲倒是作得很不偏心。“谢您心意了。但凡死人,是不用任何权利的。”

“…朱小姐,你想死么?”沉默良久,他突然冒出这句。

“我不想。”我干脆的回答,“但天不从人愿,自古皆然。”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想说什么。终究还是碰碰帽檐,离开了。

然后,我再也没有做任何春梦,只是虚弱的速度,变得非常剧烈,我连床都下不了,甚至连水都不得饮了。

我心底明白,就快了。但我没想到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在郎先生拜访后第十日,我试着下床梳洗,却重心不稳的滑倒,擦伤了左手。见血处,剧烈的疼痛,冒出了小小的花芽,顷刻就怒放了碗口大的月季花,重重叠叠,香得令人头昏。

这一朵诱发了下一朵,我痛到惨叫,但迸裂鲜血的花却开满了我整个左半身,甚至连房里的木桌木椅都发狂似的开着艳红的花,占据了窗棂和木门。进来察看的老仆立刻被吞吃了,淹没在花海,只叫喊了两声,就没了气息。

这东西…会吃人。心底寒气大盛,我连忙夺门而出,拖着鲜血淋漓的的左半身。

每走一步路,发疯似的红花就沿途盛开。村人对着我尖叫,拿出锄头和菜刀,却不敢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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