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语(4)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就是这样,我才比较喜欢做针黹,而不是画画。我画的东西往往留不住。但这次,倒是请君入瓮。

这是祸种残存的妖力,还是我被吃残以后被激发的天赋,连郎先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也的确不用持咒画符,只要画好,把图挂起来就行了。

没两天,画里的鸟笼重重叠叠的挤满小鬼,再装下去恐怕会爆掉。而那术师不断的派杂碎刺客来,我真的有点烦了。

而且他养了这样数量庞大的小鬼…一个人绝对供应不上。大约同那孩子相同,骗

些无知的人,说什么开天眼,事实上是弄成个养鬼的巢穴吧。

一怒之下,我将我最大的纸拿出来,取出最大号的毛笔,细研了一缸墨,画了一个气势磅礡的鱼网,并且朝上面写了几行字:

“昔蛛蝥作网,今之人循序。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上者上,欲下者下。吾取其犯命者。”

这个典故出自“新序杂事”,是成汤王说的。我虽远不如他心地仁慈,但也不喜欢杀生过甚。

但这些小鬼真的缺心眼,也说不定不识字。这罗网一开,几乎一网打尽,刺客日稀…我猜是能派不能派的都出尽了。

隔月郎先生再来,瞧见一屋鬼啾,不禁哑笑。“你身子就不好了,哪担这些鬼儿日夜搅吵?”

“中元将近了,到时候拜托一起带走吧。”我淡淡的说。

“我面子可没那么宽,于例不符哪。”郎先生看了看,皱起眉,“伤这么多无辜性命,耗损多少人福报,就为了一己之私。”他转头看我,“交给我处置?”

我点了点头。

他潇洒的挥手,“那儿来就哪儿去吧,冤有头而债有主。”那些小鬼儿化成一群蝗虫,呼啸的飞走了。

“那术师还想有根骨头留下?”我轻笑。

“欢喜作就要甘愿受。”郎先生也笑,“爱开天眼不是?让他开得满身是眼。”

后来我在一则地方新闻看到了个奇闻轶事。某个“高人”突然长了无名疮毒,全身溃烂。医生诊断不出来,哀号数日而死。

看图片,真是身上没有块好肉,开了大大小小的“天眼”。

我莫名被寄生,痛苦莫名,成了这副不死不活的德行,避之犹恐不及。人类却自找寄生,还帮人寄生,最后因此而死。

不可谓之不奇。

我吃力的将画轴收起来,上面已经空白无一物。

(寄生完)

之二 瞌睡虫

这是个潮湿多雨的城市,地气太暖,北国之樱原本就难养下。但我屋前却有棵野樱,春来怒放,压得枝枒都低垂。

当初我和郎先生一起看中这破败居处,就是因为这棵野樱。

美得这么危险,像是下一刻就会委落泥尘。

虽然被祸种寄生,我依旧爱花。郎先生说不定比我还痴。每每我若移居,他都会设法把旧居的花树移过来,移不过来的,也移往山林,不让人糟蹋。

所以每年野樱盛开,他再忙也会硬挤出花期间的休假,住个几天,直到樱花落尽。

我和他,都是客居在人间,一直没什么安稳的时候。文明进展甚快,往往逼人移居。我曾住在墓园附近,指望可以安居段时间。不到十年光阴,繁华就到眼前,墓园还大举迁移,盖起豪华的饭店。

好不容易熬受过了施工惊人的噪音,来布置饭店的所谓大师又让人不安生。这年头高人都自格儿封就行,学得似是而非,反而搅扰更甚。郎先生也烦了,终究把居处卖了,迁到年年淹水的社子岛。哪知道也没几年,连这儿都盖满房子,郎先生气极反笑,刚好让这儿的野樱迷住了,劝我来看看。

当初来的时候,这个原本雅致的空中花园,所有的玻璃都破个干净,满地灰尘,池枯草败,屋里还有横死的女主人没走。

但那株野樱,让一切麻烦都不算什么。

我当天就住进来。虽然体弱,帮不起什么重活,但我坐在樱花下绣着窗帘桌布,看着郎先生一块块的换玻璃、施木工。他的傀儡只管打扫内外,整个木工装潢都是他一个人做起来的,等水电师傅来的时候,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这原本是个温室吧,我想。原本的主人将起居室设计成通透的玻璃屋,后面的卧室和客房才用原木打造。郎先生没改动什么,只是换上玻璃,洗掉屋里和卧室的血迹,另用原木搭了个玻璃门外的前廊。

前廊可以乘凉赏花,后来成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只是我身体不好,坐不久罢了。

屋前屋后,郎先生辛勤的布了不少花种幼苗,一两年的光阴,就欣欣向荣、生气蓬勃。我想这比任何居所都让他喜欢,往往经月就来。

尤其是这个花季。

那天他来的时候,我不知道。几日阴霾,意外的放晴。我坐在樱花树下,正在绣着一道复杂的滚边。工夫大了,我有点颈酸,抬头望着飘摇的樱花,密密细细,如低语般,飘了几瓣嫣红。

心有所感,我轻轻哼着旧居孩子们的合唱曲,“春朝一去花乱飞,又是佳节人不归…”

连珠泪,和针黹,绣征衣。绣出同心花一朵,忘了问归期。

还有人能绣征衣,算好了呢。我自嘲的想。不清不白跟了个妖怪鬼混,我还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儿。

“怎不唱了?”郎先生突然出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脸孔涨红了。

“…就随口胡念。”咳嗽两声,挣扎的想站起来,他顺手一托,像没费什么力气。“几时来的,怎不出声?”

“你在那樱花树下,图画似的,像只小夜莺似的唱,舍不得唤你。”他轻笑,“还没见过你这么慌张。”

有什么好慌的?我自己也笑了。“规矩家的小姐,是不唱歌的。”

“我忘了你是书香千金。”他一脸轻松,“几时开的?”

“还没大开呢,大前天才初讯。”我撑着拐杖,“廊前坐还是屋里坐?”

“廊前吧,有什么好茶赏我喝?”他坐了下来。

“最近没什么好茶,网路上我订了风评不错的梅酒,要吗?”

“这个倒好,赏樱饮梅。”他拉我坐下,“让阿魁去拿就得了,送你个小玩艺儿。”

他取出一个小玻璃瓶,一只小巧玲珑的虫儿滚来爬去。样儿有些像是比目鱼,双眼骈生,通体透明。

“…这不是凡人瞧得见的虫。”我对光看了一会儿,“这是什么?”

郎先生笑了起来,“这次南边的事了,又遇件有趣的事儿。等等我告诉你…好玩得紧。不过这瞌睡虫很猾头,你先朝罐子上画只伯劳鸟,你边画,我边说。”

“我画的东西都留不住呢。”说到这我就无奈,“上回答应画给你的蚱蜢,没来得及画笼子,跑得干干净净,整夜整夜的吵死人。”

他大笑,“这是好还不好呢?算了,横竖在这院子里,晚点我自格儿去抓。这次有这瞌睡虫作饵,伯劳舍不得跑的,放心。”

他说得那么肯定,我也就将信将疑的唤阿魁拿画具。

我知道郎先生去南边是因为一起妖族的家庭纠纷,但不知道内幕是这样荒唐好笑,还旷日费时的纠缠这么久。

郎先生说,南部某山有只快修成蛟的蛇大王性好渔色,除了元配外,还娶了七房小妾,居然妄想娶赤眼狐家的狐娘子当第八房。

“赤眼狐就三姐弟,咱们住社子岛,她家小妹还跟来喝茶,记得不?”郎先生喝了口冰镇的梅酒,“这酒好哪,清爽。你体弱不能多喝,但喝一两口无妨。”

我就着他的杯子喝了一口,果然好,可惜我多喝不得。“我记得,叫做青蓉,对吗?”

“是,就是她。”郎先生坦率的笑,“缠人的小丫头,跟她那多心眼的大姐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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