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3)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果然是仙姑啊,好厉害……”

周遭敬畏的窃窃私语,让檀茵感到非常无奈。

仙姑?檀茵悲惨地对自己笑了笑。听起来好威风对吧?谁知道仙姑背后是多少血泪……

她的爸爸名字很妙,叫作“何必问”。生在这个盛产乩童的小镇,守著一家小小的家庙,讲难听点,是个神棍,跟刚刚逃走的那个假乩童差不多等级。

坦白说,何必问倒是很有心成为众神垂爱的大乩童,可惜总是难以如愿。生到檀茵也颇感沮丧,女孩子能干嘛呢?本来若是男孩,他还想把满身“绝学”传给儿子呢,说不定哪天,也可以成为传达神意、威风凛凛的大乩童……

结果老婆生完檀茵不久就过世了,他呢,舍不得爱妻,就守著这个唯一的女儿过日子。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夜半钟声到客船……(是这样吗?何爸爸,好像有点怪怪的。)

他日夜虔诚地拜,神灵对他不理不睬,只好装神弄鬼;而他那个敬鬼神而远之的独生女,却在十一岁生日那天,突然被神明附身了。

“猪不肥,肥到狗啊……”何必问常常这样感慨。

檀茵总是会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大哭大闹,“人家不要啦,我不要当乩童啦!讨厌鬼!不要靠近我了啦!”

唉!“女孩子不叫‘乩童’,叫‘红姨仔’啦……”何必问也是万般无奈。

檀茵哭得更大声,“我管他叫什么?同学都觉得我是神经病,我不要啦……”

女孩子大了总要有婆家,当了仙姑,是能够嫁给谁啊?想到亡妻的殷殷嘱咐,何必问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檀茵也是满腹苦水。莫名其妙的,她突然被众神灵看上,怎么推却都推却不了。别人看不到的众神明,没事就在她身边打架抢著要附身——最后是三太子哪吒胜出,伯伯婶婶阿姨三叔公五婶婆拿她当活神仙,声声喊著「仙姑”,同学只觉得她是外星人兼神经病。

想她小小年纪,就学会用“心念”和众神交谈,省得人人侧目,实在是一把辛酸泪。

屡次在课堂上起乩,起到校长约谈她,最后校长让关老爷附身的她追得满校长室乱跑,发抖地躲在桌子底下,“何、何同学,子不语怪力乱神……”

虽然在权充“青龙偃月刀”的拖把威吓下,没遭到退学的命运,但是再也没人敢跟她说话了。

上了国中,她初潮了,据说这样可以摆脱“乩童”的命运……那真是见鬼!

这些散到脱线,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明,依然热情无比的随便附身,弄到辅导室老师天天找她“聊天”,甚至还安排她上台北照脑波哩!要不是国三的时候,有个看不过去的高人传了她一套口诀,恐怕她的身体还像是众神的客厅,随便谁爱来就来了。

这种情形下,她怎么念得好书?勉强考到镇上唯一的商职,还得时时出差当“乩童”。原本以为,等毕业以后就好了,她计画到高雄或台北当个没没无闻的小会计,有个甜蜜的邂逅,然后组织一个平凡的家庭,生几个孩子,幸福的当个平凡人……

谁知道,毕业居然是失业的开始。

好几次的面试,好不容易过关斩将,就快要得到工作,偏偏在面试的时候,好死不死三太子起驾了,还严肃地对老板说:“抬头三尺有神明,赚钱有数,良心要顾……”把人家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工作,自然是丢了,更惨的是,害她接到好几个礼拜的恐吓电话。

恐吓电话?别理他就是了嘛!偏偏三太子等众神气不过,撂了句:“居然欺负我在罩的神职者?找死!”就跑去人家公司大闹特闹,装神弄鬼吓得老板魂不附体。

更惨的是,这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接二连三,源源不绝。

这只是不幸的开端,之后的应征更是惨不忍睹,弄到最后,没有老板敢请她去上班,倒是捐了不少香火钱给他们家的神坛,三不五时还来请益,家里老是有戴著劳力士表的大老板或是刺龙刺虎的大哥来走动。

天啊,饶了她吧!

“仙姑。”炉主满脸堆笑,“宴席好了,大家等你入席呢!”

她不要再当倒楣的仙姑了啦!檀茵气闷到几乎哭出来,“我去洗手间一下,大家先吃吧!”

做醮拜拜颇像是民间的嘉年华,锣鼓喧天,气氛热烈,每个人脸上都堆满笑。

为什么只有她觉得很惨?唉,想想总是失败的相亲,看起来,她这辈子大约没有结婚的希望了……

檀茵洗了把脸,突然悲从中来,险些就开始落泪。

在这片热闹中,鞭炮锣鼓齐响,却有个人抱著胳臂,融不进这样的喧哗中。

他叫王伯安,刚到这个小镇没几个月。说起来,他们家算是医生世家,三代内几乎都是医生,也就出了两个怪胎。一个是他大伯,娶了一个农家女,跑到竹路镇当了一辈子的小诊所医生;另一个就是他了,连农家女都还没娶,只是跟大伯父聊了一个下午,就抛下台大医院的好差事,接下大伯父的诊所,而大伯父就退休环游世界去了。

医生在小镇上受到的尊重,仅次于小学老师,镇长热心无比地邀请他来吃拜拜,顺便推销一下自己家的三个女儿。

天下父母心,只是婚姻未必是幸福的开始。他个人很能体谅镇长的苦心,只是三位镇长小姐一直笑,没办法聊天而已;再说,锣钹唢呐的声音太大了,实在不是聊天的好环境。

分贝数实在太高了,其他人怎么忍受得了呢?起码他忍受了两个小时,觉得已经是极限了。虽然很想跟镇长告别一下,但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人,他也只好很没礼貌地离开了。这样的热闹,到底有什么意义?说是庆祝神明的诞辰,但是吃吃喝喝的、吵扰不已的却是“人”。

神明,真的喜欢这样的庆祝方式吗?

“神者难明啊……”喧闹中,他轻轻喟叹了一声。

“神有什么难明的?就是一群散到脱线的家伙而已。”

伯安讶异的回眼一看,一个娇俏的少女靠在墙上,满脸愁闷地望著喧哗热闹的醮场。

“真是有趣的观点。”伯安笑了笑,“晚安。”

“晚安。”少女迟疑了一下,“先生……”

“嗯?”伯安回头看著这个清丽的少女。

“那是女厕所。”她有几分尴尬。

伯安已经把门推开了,默默的又把门关上,“……我在找大门。”

少女默默的点头,“镇长家的门很难认。”盖是盖得够气派、够大了,连厕所都有男女之别,很棒吧?但是能够把格局搞得跟迷宫一样,这就不能够不佩服了。“我带你出去吧!”她也烦了,“反正我也要走了。”

他们两个并肩默默的走出去,小镇到处都塞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

伯安皱起眉,考虑要怎样从人墙穿过,回到宁静的诊所。他睡觉的时间快到了,太晚睡有违他的习惯。

檀茵看了看他,“先生,你找不到自己的车吗?”

车?“不,我没开车来,我住在镇公所旁边的诊所。”

檀茵恍然大悟,“哦,你是刚来诊所的医生。”面生得紧,她还以为是外地人勒。

“是,我姓王,王伯安。小姐贵姓?”

“我姓何。”檀茵心情不太好,没什么聊天的兴致,“往这儿走,那边的路被人家拿来办流水席了。”

她领著伯安穿过小巷,整个小镇闹哄哄的,有人喝醉了在吵架,也有人干脆蹲在路边“抓起兔子”了。

“喝成这样,有什么乐趣呢?”伯安皱眉。

“这是个很小的镇,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檀茵耸了耸肩,“难得有可以放松的时候,快乐一下也不为过吧?我们看起来觉得何苦来哉,或许他们乐在其中,我们又不是他们,又怎么知道他们的快乐呢?”

她漫不经心的回答,却让伯安眼一亮。“你的观点,真的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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