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夜书(24)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烘烘的太陽晒透。

很舒服。

但那段斷繩卻像被燙傷的蛇一般捲曲、屈張。繩上無色的真言扭曲著逃離,融入

大氣中,斷繩也隨之消失了。

我一直躺到大提琴的樂音消失,阿梅臉上露出迷濛的幸福感,我相信她也聽到了

但這裡,是精神病院。誰會在這裡演奏大提琴?

我疲乏的爬起來,衣服上滿是乾涸的血漬。我沖了個澡,脖子上的傷痕幾乎都癒

合了…留下暗紅的一圈痕跡。

我很疲倦。是失血過度的疲倦。我垂首讓暈眩感過去,開始用換下來的衣服擦拭

地板。

是我,是我自己決定不要跟任何人、任何眾生有瓜葛的。是我自己輕率的踏入陷

阱,所以我也得自己結束這件事情。

但我還是很感謝演奏大提琴的人…不管他是人還是什麼。

我望向螢幕,沒有尖叫,沒有扭動的黑暗。就是一個平常的、自吹自擂的個人網

站,放了很多上師的照片,還有他寫過的書:「歡愉」。

那是本講述「雙修法」的書。內容我就不想多描述了,反正跟房中術那類差不多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房中術,我建議你去網路搜尋一下,不然找一下古典色情

小說看應該也有。

總之,就是用男女交媾「修行」的方法。

我扶著額,笑了出來。沒想到…真沒想到,我苦苦追尋的真相會是這樣古老、平

板,老梗到不能再老梗的神棍騙色悲劇。

但不知道為什麼,我想哭,很想哭。

打開word,望著這片空白很久,我敲下幾個字:「謝謝妳。」

像是某種聲音,某種遲滯、緩慢,古怪而甜美的聲音透過我的手,回了幾個字。

「不客氣。」沈默片刻,「她,我救不到。但你聽得見,幸好。」

「妳是誰?」

又沈默了很久很久,她說,「我是莉莉,但又不是莉莉。」

「我怎麼叫妳?」我覺得像是在打啞謎,「像是非廣告那樣,喊妳非莉?」

「呵,不錯。」她古怪甜美的聲音在我心底迴響,「就這麼叫好了。姚,世間有

很多悲劇。不要哭。」

這時候,我卻哭了。

這大概是女鬼留給我的禮物。

我之所以會發瘋,是因為有個據說和我祖上有仇的女鬼,附在我身上所致。後來

我說了個故事給她聽,讓她被陰差帶走,但她的恨意與執念,一直留在我身上。

被鬼氣浸潤透的我,因此就回不了正常人的行列,外貌越來越女性化,或許連心

性都是。

我會落淚,可能就是這種女性化的同命感導致。

第二天,我強忍住失血過度的暈眩,到中庭散步。盧醫生看到我,臉孔刷的慘白

,沒錯,她不是一無所知的,說不定比我想像的知道得多。

我可以說故事給眾生聽,當然也可以說給人類聽。

「盧語嫣。」我喊著她名牌上的名字,「妳過來,我說個故事給妳聽。」

她迅速結起一個手印--大概是手印,我不太懂--顫著聲音,「你不能問我,

走開!」

「我沒有要問妳。」我盯著她,「我只是想說個故事。」

「我不…」她還在抗拒,我已經開始說了。

我說了一個關於上師和雙修的故事。一個篤信佛法、嫻熟真言咒術的男人,卻沒

有辦法終止自己的心魔。他尋求許多法門,卻發現沒有可以讓自己心魔降伏的辦

法。

瞥了她一眼,她眼神朦朧,陷入極度著迷的神情。和許多著迷的眾生相同。

「那男人嘗試了許多方法,就是沒辦法克服對情慾的渴望。最後,他看到了一尊

歡喜佛,在那個瞬間,他的心魔找到了歸宿,他認為自己找到篤信佛法和安撫心

魔最好的道路。」

於是,他皈依了。但他不是皈依於佛法,而是皈依了心魔。因為他的皈依,心魔

越來越大,滿意的吞噬下他,並且用佛法當幌子,吞噬了更多女人。

「…大部分的女人都會把嘴閉上。」我低低的在盧醫生耳邊說,「有的女人甚至

違背自己的良心,說服自己,也說服其他女人成為祭品。妳也是嗎?盧醫生?」

她發起抖來,眼神狂亂,「我、我不知道…然後呢?」

「然後,有個內向的小護士不甘受辱,她決定要拆穿這一切…上師感覺到危險,

迷惑住她,令她自殺,在她死後,取走了她的名字。」

沒有名字,不可能投胎轉世,連厲鬼都當不成,當然更不能揭發他。

「…然後呢?」盧醫生喘了起來,她心跳非常快,快到我都聽得見。

「然後,那男人的同謀發現有個老病患在醫院裡東問西問,到處亂翻,甚至找到

疑點。」我頓了一下,「那位同謀是醫生,神不知鬼不覺的,替那位老病患打了

一針盤尼西林。然後,也取走了老病患的名字。」

她顫著唇,開始掉眼淚。「然、然後呢?」

我很疲倦,也非常厭惡。我不知道這種該死的天賦有什麼意義,我這樣偏執的追

查有什麼意義。

阿梅不會活過來,老吳也不會。

但我想殺了她。我想殺了這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純潔無暇的偽善者。我想給她一

個慘烈無比的結局,就算逆轉了規則也無所謂。

「後來…」當我開口的時候,突然一窒。視線,有視線像是烈日般灼燒而來。

我回眼,發現視線從女病患那棟傳過來。距離這麼遠,我應該看不到才對。但我

看到一雙灼灼的大眼睛,專注的望著我。她在虛空中撥了幾下弦,嗡嗡然。

是她,非莉。滾燙的怨恨冷卻下來。我覺得悲感而蕭索。

「…然後那位醫生回家思索自己的罪惡,」深深吸口氣,「不再當醫生,也不再

見那男人。」

盧醫生大夢初醒,瞪了我好一會兒,突然大叫一聲,踉踉蹌蹌的逃跑了。

我扶著額,感到一陣陣劇烈的頭痛。

我將說給盧醫生的故事寫出來。修飾粗糙的段落,添加更多細節。很可惜我一直

被打斷…因為這些細節讓我嘔吐。

坦白說,可以的話,我想跳過這些細節。但我像是被一種高漲而熾熱的憤怒驅使

,沒辦法略過。我恨這篇小說,我恨這些罪行,我恨這些赤裸裸的貪慾,但是再

怎麼恨,我完全沒辦法控制的拼命寫、然後嘔吐。

阿梅嚇得縮成一團。事後她告訴我,我在寫這篇小說的時候,表情猙獰恐怖,不

時發出像是哭聲的笑,在向東的蒼白病房裡迴盪,籠罩著深重的鬼氣。

並且不斷吐著。

等我發現吐出血絲的時候,故事才寫三分之一。若我不能遏止嘔吐,那就得停止

寫作。結果發現兩樣都身不由己。

我只能飛快的、燃燒生命似的加緊打字的速度。將那位包裹「上師」堂皇外表的

人皮惡鬼,完完整整的寫下他所有的罪行。很多女人死了,很多女人被摧毀。我

分不出來是死掉比較好,還是被摧毀剩下空殼比較好。

簡直是瘋了。我對這樣的憤怒有些不解。我的變化似乎越來越加劇,不僅僅是外

表,甚至是內心,都越來越女性化。這讓我對這樣的罪行盲目的狂怒。

當我嘔完最後一口膽汁,我擔心我會內出血。我一定得吃點什麼…但我的食物都

留不久。

等我打完最後一個字以後,我顫著手貼上部落格,然後面對著床鋪倒下。

終於在沒命之前寫完了。筋疲力盡的睡掉十幾個小時,我開始會餓,能夠進食。

瘋狂的嘔吐總算停止了。咽喉極痛,可能食道都有些受傷。這讓我進食的時候吞

嚥有些困難。我只能謹慎而小心的細嚼慢嚥,用湯把食物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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