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夜书(32)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是該檢討一下?

坐進計程車,司機就抖起來,「奇怪,冷氣突然好強…」

「…火車站。」

「欸?」司機馬上回頭,上下打量,「是小姐啊?!」

我很想否認,但是從後照鏡看到我光滑軟弱的臉龐,和剛剛發出的嗓音,我選擇

閉上嘴。

他用力看我幾眼,滿眼可惜,「女孩子都愛減肥,減到連咪…那個都沒有了。我

說啊,女孩子還是有點肉比較好,別光顧著減肥,要打扮打扮哪…」

「…火車站,謝謝。」我陰沈下來,他又狠狠地抖了一下,把冷氣關到最小。

當然不關冷氣的事情。我情緒低落的時候,鬼氣就重。鬼氣重,溫度就低。溫度

低就會招來風邪。

所以,等我到了車站,司機的嘴唇都白了。默默把車錢給他,我知道,他非重感

冒躺個一個禮拜不可。

誰是小姐啊?!

我不太愉快的買了火車票,心情低沈的走入自強號。雖然不是故意的,但造成了

不少重感冒的病患。

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幽幽的嘆口氣。結果我旁邊的男人瞪大眼睛看我,我只能對他笑了笑。他居然跳

了起來,用驚人的速度跑掉了。

身為一個精神病患,的確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

儘管盡力把災害控制到最小的範圍,等我抵達鍾家,已經接近午夜了。

因為入夜沒有計程車司機肯載我,我甚至得氣悶的去領錢,買了部機車來代步才

有辦法來。

鍾家在郊區,想想也對,若不是這種貴到眼珠子會掉出來的山區地段,又怎麼會

有老別墅。

那是棟小巧的雙層洋房,圍著大理石圍牆,一扇小小的紅門。最近的鄰居還在好

幾十公尺外。按了電鈴,當然沒人出來開門。

推了推,發現門是虛掩的。我走了進去。

打開手電筒,發現大門也半開半閉。試開電燈,居然亮了。我想是鍾秋離的水電

費用銀行轉帳吧?因為我看到有幾張通知單擱在玄關的櫃子上,蒙了一層薄薄的

灰。

安靜的屋子有種奇怪的緊張感…或者說是氣味。這味道,太熟悉。

我皺緊了眉,卻沒看到我猜想的東西。

一陣風淒冷的吹過,我發現客廳的窗戶破了,而且已經打開。茶几歪斜,擺設凌

亂,還有打破的花瓶,翻倒的衣架。

往餐廳的甬道上,大蓬乾涸黯淡的血跡。

但只有陳舊的味道,沒看到什麼。我走上樓看了一圈,只有薄薄的灰塵。

下樓梯時,我覺得眼角一閃。

這屋子的電源眾多,我似乎只開到一小部份的魚眼燈,所以光線黯淡。我研究了

半天,才終於把所有電源打開。

終於找到了。

屋頂垂下華麗的水晶燈,被風一吹,發出好聽的玲瑯聲,只是有些悶。因為部份

水晶垂飾纏在一個乾枯脫水的屍體上,像是藤蔓般交叉纏繞。

眼皮大張,但因為沒有眼珠子,黑漆漆的眼洞很詭異。風乾的臉皮緊繃,嘴巴張

得極大,像是臨死前受了極度的驚嚇。驟眼看,有些像是孟克名畫裡的「吶喊」

我在屍體下面嘆了口氣。

這是個男人,不是鍾秋離。但他死在鍾秋離的家裡。

「嚐過血肉的夜叉不好辦哪…」我又嘆了口氣。

屋子的溫度在下降。

下降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我在這樣溫暖的夜晚呼出白氣。山裡風大,陣陣的呼嘯

,吹著陰森森的口哨。

有種東西無聲無息,卻挾帶強烈的冰冷直襲而來。像是牆壁、圍牆,這種有形的

障礙都不能阻止她。

等我轉過眼時,我只能感到逼得很近,但我看不清楚。「鍾秋離,停住!我為妳

說個故事!」

這個名字讓她現形,卻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樣。她在笑,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發出

狂笑聲。

「…你叫誰?誰是鍾秋離?」她緩緩的從黑暗中出現,像是嘲諷般。「你以為那

些漏洞百出的玩意兒可以束縛我?!」

我往後退,但顯然不夠快。像是慢動作般,我看到她銳利的指甲劃破胸口,割裂

皮膚,應該會被剜出心臟吧…

就在這個時候,膝彎一陣劇痛,我不由自主的跪倒,結結實實的摔在地毯上,我

瞠目看著背後湧出一團冰冷的白霧,發出尖銳的叫聲,和夜叉鬥了個難分難解。

「…阿、阿梅?」我瞪大眼睛。

成為厲鬼的她,居然和變成夜叉的鍾秋離有幾分相像。同樣有著扭曲的角,上吊

的眼睛,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除了她的指甲(還是說爪?)是烏黑的,而鍾秋

離的指甲是銀白的以外,特徵幾乎差不多。

難怪…難怪一出精神病院,鬼氣會這麼重。那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阿梅一直跟

在我身邊。

她們互相撕打、咆哮,幾乎毀了半個客廳。如果不想個辦法,這棟別墅搞不好會

整個垮下來。

「還不走?愣在那兒幹什麼?」阿梅對著我尖叫。一疏神,她讓鍾秋離抓去了半

張臉皮。我想也沒想,抓起擺設在旁邊的小鼎,往鍾秋離的腦袋砸下去。

小鼎應聲粉碎,夜叉的腦袋真不是普通的堅硬。我應該把這個寫進小說裡…

「滾!」阿梅將我抓起來往旁邊丟,你知道,厲鬼的手勁…饒是她留情,我還是

被摔在牆上,滑了下來。

「還不快滾!」

我搖了搖頭。會敢孤身前來,我當然是有絕對的把握。先不論我是不死的體質、

可以驅策眾生的故事,我還有一樣「禮物」。

抓起地上的碎玻璃,我劃破食指,當然,我還是太緊張,差點把整個指頭削下來

…我將指頭的血,彈進夜叉的嘴裡。

夜叉張大了嘴,掐著頸子,雙眼突出。好一會兒才發得出淒慘的叫聲。

拖著阿梅,我奔出這棟別墅。身後是夜叉的慘叫和崩裂聲。

「姚夜書,你逃不掉!」她發出惡毒的咀咒,「還有五週!你只剩下五週!你會

變成活死人!永生永世的受苦,你逃不掉!」

果然有用。卡莉,可是食魔者。哪怕是那麼稀薄的血,也是夜叉的毒藥。我虛軟

的癱坐下來。阿梅瞪著崩毀的別墅,呆呆的摸著自己的臉龐。

她鎮靜下來,鬼怒的臉孔慢慢恢復生前的模樣,只是半張臉依舊鮮血淋漓。我想

看她的傷勢,她卻驚醒般大怒的抓傷我的手。

「阿梅…」

「誰是阿梅?!」她暴怒,「你又想騙我了?你又要騙我了!滾開!不要纏著我

!」就像來時那麼突然,她不見了。

…唉,女人。

發動機車,我看著夷成平地的廢墟。瞥見瓦礫堆一動。我沒回頭,馬上催滿油門

,狂奔下山。

***

東西方有個奇異的巧合:一星期為七天,而中國有所謂「七七」的習俗。

「七」是個奧妙的數字。

夜叉的咀咒更證實了我的猜測,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毒咒要花七七四十九

天發動,發動可能就無法逆轉。

坦白講,成為活死人若還能寫倒沒什麼。不過我想夜叉沒那麼慈悲。

而我,實在不想冒這麼大的險。

但為什麼,呼喚名字不能夠拘束鍾秋離呢?我想了一會兒,一巴掌打在額頭。我

真呆。

生死簿裡的「沈印生」陽壽已盡,我現在是「姚夜書」,所以那個假上師沒辦法

用「沈印生」控制我。

成為「夜叉」和變成「鬼」是兩回事。生前是人,死後是鬼,真名沒有改變,就

跟水變成水蒸氣又還諸為水,本質上沒有不同;原本是人,卻變成夜叉,就像孑

孓變成蚊子,本質上是不能互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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