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夜书(9)

作者:蝴蝶seba 阅读记录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第三部 陰差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 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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