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空间+番外(81)

作者:夏六愚 阅读记录

沈晚欲看向那烧得七零八落的通知书,火舌舔出几道蜿蜒焦黄的痕迹,依稀能辨认出卡片右下角印着“报道时间”和一个“舟”字。

始终毫无波动的眼神一闪,翻江倒海般的痛感汹涌而来,无边无际地笼罩着他,这种滋味他尝过无数遍。

父亲走的时候,刘洪艳气绝身亡的时候,医生护士半夜冲进病房为宋丹如紧急输氧的时候,孟亦舟穿着那件不合身,袖口冒线头的衣服的时候,但所有瞬间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来得痛。

为什么他出生在淤泥里?为什么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告诉他,他配不上孟亦舟?为什么要让他在一片废墟底下捡到那朵玫瑰花?

从来没有抱怨过上帝不公的沈晚欲,在这一秒钟恨透了自己的人生。

命运荒诞,身似蝼蚁。

孟浩钦这番话是在告诫他,即便拥有过万幸,他仍然是一个不合格的园丁。

没有水,没有肥料,连只需供给植物生长的氧气和阳光,他都没有。

他做不了B612星球上的小王子,玫瑰花在他手上,只会枯萎腐败,最终零落成泥,再无踪迹。

孟浩钦站起身,拿过椅背上昂贵的毛呢大衣,挂在臂弯间,至于那杯用袋装粉末冲出来的咖啡,他一口都没碰。

“作为长辈,我知道和你说这些话太过残忍。可是请你理解一个父亲的爱子心切,和身不由己。如果你和我一样爱重孟亦舟,你也会希望他走一条更坦荡,更轻松的路。”

在即将擦肩时,沈晚欲叫住了孟浩钦:“叔叔。”

孟浩钦停驻脚步,侧过脸颊,直视着这个狼狈的少年。

两人一高一低,一坐一站。

沈晚欲抬起黯淡的眼眸,以仰视的角度看着孟浩钦。就在孟浩钦以为沈晚欲会失控,会痛哭流涕的时候,他却轻轻一笑,那笑容哀伤又漂亮,如昙花一现。

再看,少年已不见傲骨,他的尊严,感情,爱和恨全部丢进一把烈火里,烧得空空荡荡。

“也许在您看来,像我这种人,只是想通过孟亦舟,得到点什么,”沈晚欲脸上剩一片空茫的惨白,他没有哭,眼眶却红了,他说,“我是很穷,从小到大,我没有参加过舞会,没玩过飞机模型,也不知道私人马场长什么样。我承认,我羡慕孟亦舟,羡慕他优秀,耀眼,活在云端里。羡慕他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也羡慕他轻易就能得到别人抢破脑袋也抢不来的一切......可是我和孟亦舟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这些。”

“我今天答应您,也不是因为您开出的条件。”

“我只是觉得孟亦舟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太旧了,不好看,我想他穿回以前那些漂漂亮亮的衣服,”沈晚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望着窗外血红的天际。

“不管您信不信,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孟亦舟能够过得幸福快乐。”

即便那幸福从此再与他无关。

沈晚欲抬起颤抖的手臂,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哑声说:“这些,当我借的。我以后全部都会还给您的。”

这些字是钉子,吐出一字,最薄弱的血管里就钉入一颗。

鲜血淋漓,无法愈合。

孟浩钦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伪善和残忍,他不在看沈晚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抖落大衣,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外走。

一轮血色般的夕阳挂在对面卖糖葫芦的那间瓦房上,晚霞占领了浩瀚的苍穹,这是沈晚欲见过最艳丽的火烧云,烧红了天际,也灼伤了他的眼睛。

咖啡店里除了沈晚欲再也没有别的客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他是如何用那双颤抖得不成样的手,缓慢地,绝望地捡起桌上所有东西。

他每拿起一样,就清晰地听见骨头接二连三裂开的声响。

他碎成了两半。

一半破碎腐烂,一半永困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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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是法拉利(bushi),到时候围脖找我玩

第51章 地球最后一夜

“你要把濠江的那栋房子卖了?”李翘刚从游戏厅出来,身上还挂着耳麦,“那不是你外婆留给你的遗产吗?”

孟亦舟手里捏着证件,头发乱糟糟得像顶鸡窝,没了平时的冷静从容,也没了平时的气定神闲,整个人甚至有些狼狈。

他说:“我现在需要钱,你帮我问问周围有没有要买房的朋友。低个三四万也不成问题,只要能全额支付就行。”

李巧不放心,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我先借你点。”

孟亦舟不肯说。

身边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沈晚欲,李翘是唯一一个对沈晚欲没有偏见的人,他不想最后连李翘也劝他算了。

想想看,如果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兄弟都告诉他:“孟亦舟,算了吧。你和沈晚欲真的不合适。感情嘛,开心就谈,不开心就散,没必要为了个人要死要活的。”

那他身后真的就空无一人了。

他知道自己走在一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路上,但是已经咬牙走到了这里,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能看见曙光。

“你就别管了,总之尽量帮我问,”孟亦舟低头看了看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有消息就告诉我。”

医院门口车辆拥挤,孟亦舟一路小跑,到花坛的时候,忽然被一辆红色山地车拦截住。

“帅哥去哪儿?”沈晚欲一手捏着龙头,一条长腿踩住地面,偏过脸颊说,“我送你。”

他的嘴角往上勾,余晖洒在他头顶,在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斜影。

孟亦舟觉得沈晚欲这个笑容很奇怪,明明是笑,看起来却那么苦涩,像一片四处漂泊的浮萍,没有根似的。

这感觉实在说不上好,所以孟亦舟犹豫一两秒才回答:“回医院啊。我取了钱,我们去缴费。”

沈晚欲一径那么浅浅地笑着,他看着孟亦舟,说:“不着急,医生说等手术时间确定了再付。我妈那边暂时也没事。我们随便去哪儿走走吧,医院太闷了。”

这段时间俩人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孟亦舟之前生怕沈晚欲憋坏,一直想带沈晚欲出门,但都以失败告终。

他愿意外出散心,那再好不过了,哪怕这个时间点选得不是那么恰当。

“走不走?”沈晚欲似乎很赶时间,又追问了一道。

“走,”孟亦舟虽然有疑惑,却没再多说什么,他抬脚跨上后座的踏板,扶着沈晚欲的肩膀,“你带我。”

“慢点,”沈晚欲贴心地弯下腰,让孟亦舟搭着自己肩膀,斜眼看着孟亦舟蹬上脚踏板,“扶稳了么。”

“稳了。”

“那出发了。”

车子骑得不快不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快从立交桥下去的时候,沈晚欲忽然捏闸,停了下来:“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利海的冬天经常飘雨,一个闷雷乍响,淅淅沥沥就开始往下落,今天却出奇怪异,中午晴空万里,此时夕阳仍然挂在天边,余晖温热地撒在身上,很容易令孟亦舟想起濠江。

孟亦舟说:“我们去看海吧,有火烧云。”

沈晚欲抬首,头顶着一片延绵数公里的晚霞,红得像火,赤练如血。

“那你抓紧我。”

松开车闸,山地车载着两人从立交桥的最高处直直地俯冲下去。

疾风迎面扑来,他们一路西行,穿过晚霞和橘色的碎光,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小巷。

难以想象,被称为欲望都市的利海也有这么烟火气的一面,推车的小商贩叫卖着烤红薯和玉米,香气远远飘来。摆路边摊的老板手拿锅铲,能听见炒冷面时那种油渍噼里啪啦炸起的声响。老张饼店门口有个中年男人,怀里抱着小女儿,正从店主手里接过煎饼。

这一幕幕,像一个无需剪辑的长镜头。

沈晚欲怔怔地看着,心里生出深深的眷恋和不舍,尽管年少时的他每天起早贪黑,发过传单,洗过盘子,扫过厕所,繁华的大都市给予他的全是冷漠,但他邂逅了孟亦舟,尝到了最毫无保留的爱和温柔相待,那个夏天发生过的一切已经足以弥补他流离的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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