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16)

就像现在这样,把他按进水里,说我们一起去死吧……就那一次。

但倏然惊醒的贺平秋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于半夜把钥匙放在床边,自己跑去酒店住了一个月,随后又进剧组躲了两个月。

三个月来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最后还是喻晗主动去探班,贺平秋才对他说了三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语气冷漠得很:“你怎么还不走?”

他走什么?走了等贺平秋发疯吗?

喻晗不记得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自己不仅没跑,还亲手把自由再次送到贺平秋的手心。

他故意说:“那我现在走吧。”

“三个月你都没走掉,现在想都别想!”

贺平秋果然装不了三秒,喻晗被无法忍受的贺平秋一把扯进更衣间,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抵了进来。

差点要他半条命。

或许彼时贺平秋也在害怕,怕哪次自己发疯后清醒,就只能看到喻晗的尸体。

那时喻晗仍然觉得自己可以改变贺平秋。

他给贺平秋找心理医生,还想让他调理身体,出去走走,看看风景,见见父母……

可这些在贺平秋看来,都在喻晗想要摆脱自己的信号。

贺平秋无比抗拒,只有把喻晗拘在家里才安心。

但被拘在家里的真的是喻晗吗?其实贺平秋自己。

贺平秋被困死了。

被困死在七年前节肢的手术台上,困死在自己的偏执中,困死在对喻晗的患得患失里。

别人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过了好久,喻晗才冒出水面,受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艰难地裹上浴袍,忍着胃翻搅的痛苦:“还没有听说谁淹死在浴缸的,这也太蠢了。”

太蠢了。

第1章 第四封信

喻晗半夜酒喝多了,裹着被子在次卧的浴缸里窝了一晚。

第二天差点没能爬出来,腰酸背痛,但下午还要开车回父母那边。

上午他得把家里打扫一下,贴上春联。

春联剧组发了,倒是不用另买,只是一个人打扫卫生多少有点疲惫。

“叮咚——”

喻晗打开门,发现来人是家里的阿姨。

“您怎么来了?”

“想着年前来打扫一下卫生。”郑阿姨很热情,“要过年了,家里还是干干净净得好。”

喻晗没拒绝。

他一边帮忙,一边听着郑阿姨絮叨家长里短。

贺平秋不喜欢节日,也不喜欢形式主义,但过年还是会和喻晗一起买年货,挑春联,再默不作声地和喻晗一起将这些弄好。

然后吃完年夜饭谁都不想洗碗,就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看着看着就开始厮混,从沙发挪到走廊,到卧室,到落地窗……春晚的声音越来越远,眼底倒映的璀璨烟花越来越近。

“哎哟,我一直分不清上下联,还好家里孩子考上了大学,总算出了个文化人。”

郑阿姨家小孩考上大学的时候,喻晗准备了红包让贺平秋给人家,最后贺平秋冷着脸把红包交到阿姨手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人辞退。

贺平秋不在乎钱,但他妒忌喻晗对别人的关注。

“福字得倒着贴。”郑阿姨擦着门窗,突然一拍脑袋,“喻先生买年货了吗?”

“没有。”

“那也没事。”郑阿姨说,“我家年夜饭吃得早,明天下午我就能过来,到时候从家里带点菜来给你做年夜饭。”

她知道喻晗不会做饭。

贺平秋会请阿姨除了搞卫生之外,就是为了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喻晗能吃得好点。

“不用了阿姨。”喻晗说,“今年过年我不在家。”

“哦!哦……也好。”

“嗯,您别操心了,好好陪家人吧。”喻晗制止道,“次卧卫生我来弄。”

“行。”郑阿姨擦擦手,“那好像都差不多了。”

她犹豫了下,在喻晗等待的眼神中道:“喻先生,我可能不能帮你做事了。”

“您要离职?”

“是啊,我丈夫身体不太好,得回去看着他,赚钱归赚钱,人没了可就……”

“行。”喻晗没为难她,“但您没结的工资得等年后打到卡上,我这两天可能没空。”

“理解的。”郑阿姨脱下围裙,换上鞋子,又道,“喻先生,你要向前看。”

“……”

“我没什么文化,不会安慰人,但你还年轻,总要向前看。”郑阿姨看了眼遗像的位置,“贺先生应该希望你能早早走出来,好好生活。”

郑阿姨离开,并关上了门。

喻晗深深地吸了口气。

胸口好像被一股气堵住了,不上不下,堵得慌。

喻晗突然转身拿起贺平秋的遗照高高扬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狠狠砸在地上!

但时间仿佛停滞了一样,他保持要砸东西的姿势十多秒,又缓缓放下。

他不是傻子,司机和阿姨先后离职真的是巧合吗?

不见得吧。

大概率是贺平秋干的,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是信件还是别的什么,让他们主动提出了离职。

贺平秋正在剥离和他们的生活有密切关系的人。

喻晗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脖颈的青筋仿佛要跳出皮肤。

心口的闷气怎么都散不掉,从知道贺平秋得了癌症那天开始就有一股无名的暴躁压在心底,即将喷薄而出。

他想砸掉周围的一切。

踹倒和贺平秋一起挑的桌椅,玄关的鞋柜,拆散沙发,摔碎玻璃柜里的人偶,最好来根棒球棍,砸烂酒柜,让那些酒精全部流出,麻痹这个世界!

他想毁掉这栋房子,毁掉一切。

最好来一把火,将一切化为灰烬。

喻晗喉结滚动,他来到书房,随手操起书架上的书猛得砸向贺平秋的办公椅,“砰”得一声重响!

他又看到了书架旁的假肢,抡起就敲在书桌上,他掀翻摇摇欲坠的书架,无数书本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一旁的花瓶碎了一地——

事实上,喻晗的动作在拿书砸椅子后就静止了。

他想破坏这一切,可手不停使唤。

他的身体好像抽筋了,胃刺痛不止,他浑身冷汗地跪倒在地,双腿麻痹动弹不得。

视野镜头似乎多了双腿,一条有血有肉,一条是冰冷的钢铁。

他只要抬头,似乎就会看见贺平秋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说:“喻晗,你还是输给我了。”

贺平秋。

贺平秋……

“你、个、傻、逼。”

为什么要隐瞒生病的事?为什么不每年体检,为什么不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能好好看医生正常生活?

为什么?

可近期的一切又在告诉喻晗,贺平秋没有隐瞒。

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而已。

他只要走进书房看一眼,或问一句司机贺平秋都去哪了为什么不着家,或者打电话给阿姨为什么被休假……贺平秋大抵就不会有自杀的机会。

可他没有。

他什么都没做,他当贺平秋无药可救,当他的偏执与病态愈演愈烈,当一切寻常、不以为意,自以为在妥协纵容。

最后看到的,只有贺平秋冰冷的尸体。

喻晗咬紧牙关,浑身颤抖,额角的青筋疯狂鼓动,他撑着地面,一声声压抑痛苦的哼吟从牙关挤出,仿佛灵魂在此刻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撕得稀碎。

你想干什么啊贺平秋?

是想让我痛苦,要我后悔莫及,要我在坟头撕心裂肺、痛哭不止,浑浑噩噩地愧疚一生?

那你要输了。

贺平秋,你活着得不到的爱,死了更得不到。

活人才能成为赢家。

死了就只有输一个结局。

喻晗艰难地爬起来,捡起砸进椅子里的书插回书架,他将椅子摆正,将贺平秋的假肢收进杂物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好像生活不曾出现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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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点到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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