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死后寄来的七封信(40)

原手机里的数据都导出来了,贺平秋的照片基本完好,只有个别久远的照片像素受损变模糊了。

喻晗登录微信检查了下聊天记录,非常完整。

这让他心情好不少,回到家里,他找出贺平秋说的健身卡,沿着导航走了过去。

健身房就在小区附近,看起来很干净整齐,氛围也不错。

喻晗让前台查了下,这张卡其实是十月份办的,并不是他以为的11月11号。

十月份贺平秋还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也没准备这么快死掉。

所以为什么要那个时候办健身卡?

喻晗不记得,是不是自己那个月无意地跟贺平秋提过一嘴想健身,也许是类似于“肌肉都快没了”, “最近好像胖了点”的话。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哪怕喻晗不愿意去思考,某些可能性还是无孔不入地往脑子里钻。

也许,那时候贺平秋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把他关在家里一辈子,想试着和他正常生活,想试着给他一点自由,普通相爱,直至到老。

可疾病带来了最致命的一击,直接摧毁了贺平秋这七年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点希望。

这段时间喻晗时常想,在健身房跑步的时候会想,做饭的时候会想,睡前也会想,贺平秋真的只是因为肝癌自杀吗?

没有更多原因了吗?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四月清明节过后的一天里,他在书架上找了几本菜谱,看起来是新的,贺平秋还不认识他的时候就会做饭,不至于需要这种教程。

喻晗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贺平秋特意给他买的。

还怪贴心。

怕解雇阿姨后把他饿死。

而那一排排的书架中有很多专业书籍,也有些一些经典文学作品,一般都是贺平秋喜欢看,喻晗过去很少去翻。

今天他却心血来潮地拿起几本,并在其中一本的夹页中发现了贺平秋的心理诊断报告。

日期是结婚第二年的12月底……那时候喻晗刚从囚禁的状态解放。

报告上显示,贺平秋是边缘型人格障碍,伴随重度抑郁,睡眠障碍以及轻度强迫症。

这份报告就像给了喻晗当头一棒,尽管之前他也一直觉得贺平秋需要看医生,但都没觉得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重度抑郁,至今整整五年。

喻晗从来没看到过贺平秋吃相关的治疗药物。

也许不是他没看到,而是贺平秋根本就没吃过药。

为什么每次一提看医生贺平秋就生气?除了觉得喻晗想离开自己,也是因为清楚自己真的有病。

他不想被喻晗知道。

“既然不想被我知道,死之前怎么不把这些清理干净?”喻晗脖颈胀得通红,青筋凸起,几乎咬牙切齿。

可他也知道怪得毫无道理,这份报告都五年了,贺平秋自己大概都忘了放在哪里。

喻晗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拿出贺平秋的手机,在朋友圈里翻找,果然在报告时间前后找到了两条动态。

【2019年12月:

我差点杀死他。

我得离开,我好像有病。

2019年12月:

我真的有病。】

喻晗撑着桌面,有些无法呼吸,双腿止不住地麻痹,指尖抖得不像话。

他的心脏也开始和胃一样绞痛,根本无法站立。

他只能沿着书桌移动,慢慢坐进贺平秋常坐的椅子里,皮套上仿佛还有属于贺平秋的气息。

喻晗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幻觉。

贺平秋已经死去四个多月,再过几天他都能收到了,再浓的体味也都该散了。

何况贺平秋根本没有体味,尽管算是一个残疾人,贺平秋也始终体面,保持整洁,身上的气息是淡淡的,清爽的沐浴香。

但在到来之前,喻晗率先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贺平秋的手机。

贺平秋死后,喻晗并没有停止给他的号码充话费。

他以为又和往常一样是信用卡之类的推销电话,正要替贺平秋说“谢谢,不用”的时候,听到那边出声询问: “您好,请问是JC·Q521H的车主吗?”

喻晗第一反应是诈骗。

但他记得贺平秋确实有辆车的车牌号是这个,因为数字比较特殊,所以他印象深刻。

喻晗谨慎问道: “有什么事吗?”

“您的车已经在我们的停车位上滞留五个月了,麻烦您赶紧挪下车,补缴一下停车费。”

“……”

五个月。

喻晗都不敢想停车费得要多少钱。

他匆匆问到地址就赶了过去,不知道贺平秋怎么会把车开到外面却不开回来。

这是一个路边停车位,大爷上来就说: “前两个月就给你打电话了,一直打不通。”

那会儿喻晗在剧组,电话当然打不通。

不熟悉的未接号码又被他默认为推销电话,事后都没有回拨。

“按照一小时五块来算,你要给我一万八。”

“……”时隔多日,喻晗差点飙出脏话,怎么不去抢啊?

“但我们也比较人性化,就给你按照一天20封顶算,停五个月给我三千就行。”

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总是喜欢调和的,折中的。

想让对方接受你的离谱报价,就得在那之前提出一个更离谱的报价,跟一万八比,三千确实便宜。

喻晗麻木地交了三千块钱,有一瞬间都在想这车干脆别要了,反正还有别的车能开。

但转念一想,这车确实占了五个月的停车位,三千块也是活该。

不是大爷的错,也不是他的错,那只能是贺平秋的错了。

只是不知道贺平秋来这个地方干什么,周围没有高楼大厦,都是些市井小巷。

他跟大爷说想再停会儿,大爷乐呵呵地同意了,说再停五个月都行。

喻晗在附近转了转,找了家小店进去点了份老鸭汤。一口下去,冰凉凉的胃终于暖和起来。

贺平秋走后,喻晗总是不能准时吃饭,倒不是故意的,只是没人盯着以后他才发现准点吃饭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有时候翻起贺平秋看过的那些书,一翻就是一天,也根本感觉不到饿。

春天到了,路边的绿化丛,路上的树都冒出了新芽。

喻晗走进巷子,每一次转弯,都感觉尽头快速闪过一道人影,就好像和去年秋天的贺平秋发生了时空碰撞。

贺平秋到底来这干什么呢……

直到他看见一家古典的当铺,牌匾刻着“时光邮电局”。

一瞬间,这五个月以来的种种疑惑都变明了,贺平秋死前出门的那七天到底去哪儿了,包括死后寄信的方式都有了答案。

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也许是激动,也许是胆怯。半晌,喻晗还是抬腿跨进门槛,进入眼帘是的一张张小桌,还有靠窗的一排小吧台。

而店铺里的每面墙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明信片与信封。

这是一家饮品与邮局结合的当铺。

店里人不算少,有小情侣给未来的彼此写情书,也有孤身一人来给未来的自己写豪言壮语,独独没有人在死前给独活的另一半寄阴间的信。

喻晗的呼吸不由自主停滞了,恍惚间好像看到贺平秋坐在最远处的角落里,垂眸抿唇,给信封贴上精挑细选的邮票,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与收信人。

寄件人是死前的贺平秋。

收件人是贺平秋死后的喻晗。

他想走过去,告诉对方他不想看信,他想听他亲口说。

“您好,需要什么吗?”一个女孩走过来, “是想安静地喝点东西,还是预约了二楼的心理咨询,或者想给未来的某人寄封信?”

喻晗一怔: “二楼有心理咨询?”

女孩笑道: “是的,我们二楼是心理咨询室。”

喻晗突然有了个猜想: “怎么预约?”

“需要这边登记。”

“好的,只有一个心理医生吗?”

“是的。”

喻晗在预约表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手机号码。他故意往前翻了几页,却没看到预想中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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