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尽春色(26)

作者:地转偏向力 阅读记录

他试图转换话题地问:“你和成哥认识多久了?”

盛昔陶开了啤酒罐:“一两年吧,我之前在这边工作,下班比较晚,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陆曜山见他突然抬头望向远处,不由跟着回过头去,嘴上茫然道:“什么工作?”

“造桥。”

盛昔陶十分自然地指了指横跨在不远处的江上大桥。

“我之前搁那儿搬砖呢。”

陆曜山顿了一下:“搬砖?建筑工人?”

盛昔陶“嗯”了一声:“那桥造了大半年,中途我还去隔壁造地铁的串了个门。”

说到这里他喝了口酒,似乎对过往的日子甚有感触。

陆曜山把这感触问出来了:“那你累吗?”

“累啊,累死了都。一天十二个小时,一个月累死累活四千。”

他用强调的口气说着,脸上的表情倒看不出有多折磨,或许是事情已经过去,便忘了大半。

况且现在的工作似乎也没多轻松,全凭他那在哪儿都能适应的顽强体质。

陆曜山有些沉默,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一时间说不出来,他注视着盛昔陶,恍惚间又看到了从前那个处处隐忍的少年。

无论是在福利院还是在陆家,日子都不好过,除了陆氏夫妇将他当成“工具人”之外,陆曜山也不待见他,唯一算得上和他走近一些的陆晖雨又是个心思不善的主……如此这般,如履薄冰、寄人篱下、谨小慎微的生活,大概就是盛昔陶的童年缩影。

尽管从前的陆曜山对盛昔陶不屑一顾,他不喜欢这个陌生人,可也看得出来这家伙心里有事。

只是那会儿,盛昔陶越是忍耐,他就越是莫名想欺负他,也越是一个劲儿地想去触碰对方的底线。

可惜很遗憾,盛昔陶全然防御住了,甚至最后被赶出陆家的那晚,也是一声不吭地收拾行李走了。

陆曜山还记得那天他站在阳台上,望着那道消瘦却笔挺背影远去,骤然觉得十分可笑,笑的是一直以来被激怒和被戏耍的人似乎不是盛昔陶,而是他自己。

事到如今,离开陆家或许对盛昔陶来说并不是件坏事,至少现在两人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和谐聊天,这是从前完全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伴随着江边吹来的徐徐的小风,两人都有些微醺。

盛昔陶举着杯子滔滔不绝,他讲在工地上发生的事情,讲包工头李强卷走他和同事的工资跑路消失,讲捡到一只断腿的狗,后来养在寺庙里,名字就叫李强……

讲晚上坐在桥墩上看星星,底下湍急的江水,彷佛要将人卷入漆黑的水底……

讲下了班和脏兮兮的临时工弟弟出来吃烧烤,偶然听说对方是985的毕业生,因为考公压力大出来散散心,不过打完这场工他就收到了offer去了别处,哪儿像他大学都没上,只能“少走40年弯路”去隔壁大厦当保安。

当然也有没这么累的时候,走在路上被自称星探的人拦住,稀里糊涂招去做了三个月的练习生,前期小有人气,工资到手颇丰,可惜后期一大半镜头被砍,直接查无此人。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曜山看着他漂亮的脸蛋纳闷道。

盛昔陶连连摆手:“可别提了,我把我一室友揍了,导演第二天就让我滚蛋了。”

陆曜山问:“你揍他干嘛?”

“他偷看我洗澡。”

“那是该揍!”

“……”

夜风丝丝凉凉,吹散了夏夜的燥热。

陆曜山边听盛昔陶说话,边望向他干净的脸颊。

比十八岁的时候,明显更加清瘦,更加锋芒毕露,眼底也不再是胆怯和紧张,而是平静和自由,一种耀眼的,吸引人的自由。

风从江上吹来,将他粉色的头发吹起,圆圆的脑袋像颗毛绒绒的球。

鬼使神差的,陆曜山下意识将手伸出去放在了他的头顶上。

发丝是细软的,像羽毛的触感,在撩动手心的同时撩动了心脏。

谁知同一时间,盛昔陶猝不及防抬起头将话题一转。

“话说回来,你在英国过得好吗?”

“……”

突如其来的对视,令空气有一瞬间的安静,双方不约而同地愣在了椅子上。

陆曜山反应过来立刻收了回手,他试图给自己的越界找借口,把手心摊开给盛昔陶看说:“有一根草……”

盛昔陶也不知是没所谓还是醉得恍惚,在陆曜山要将手收回时,突然靠近对着那根“皇帝的草屑”“呼”地吹了口气。

草屑飞出去的同时,陆曜山呼吸一滞,感觉自己的心也要跟着飞了出去。

盛昔陶平静的声音却依旧继续。

“应该是不好吧,好的话为什么要回国呢?”

陆曜山再次愣住了:“……”

他想说些什么,嗓子眼像被堵住了似的,只能看着盛昔陶泛红的脸颊,沉默下去。

盛昔陶见状,故意使坏一样追问道:“被我说中了?”

他举起杯子在陆曜山面前晃了晃:“真的假的?”

这时,陆曜山深吸了口气,突然捏住他的手腕,说:“我想见你。”

“我是想见你,才回的国。”

这话一落,盛昔陶顿住了,他是真的醉了,直言问道:“见我做什么?”

他笔直地坐在那里,一下一下捏着啤酒罐,目光涣散,像是在对着陆曜山问,又像是对着空气发问。

“我又不喜欢你,见我做什么?”

陆曜山:“……”

像是一块大石猛然投入平静的水面,哗啦一声沉了下去。

陆曜山的心凉了凉,这些天刚萌生的那一丝所谓情愫,仿佛在盛昔陶的这一句话后被迅速掐灭。

沮丧的同时,祸不单行,只听“砰”地一声,陆曜山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冰冷的液体一下渗进裤子里,风一吹拔凉拔凉的。

陆曜山登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擦拭,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当场就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盛昔陶笑了两声,坐在椅子上给他递纸巾,笑完之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目光深深的。

陆曜山擦到一半突然抬起头,他似乎听到盛昔陶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只见盛昔陶醉得脖子都烧红了,“我说——”他舌头不听使唤,有些大声,“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了。”

“很早就不恨了……”

听到这话,陆曜山错愕地站着原地,他注视着盛昔陶,手却还放在裤裆上。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像打满了气的气球,涨涨地升向天空。

然而不等那气球飞高,一枚从天而降的银针猛地扎破了它。

陆曜山刚要开口,便见盛昔陶的视线低了一下,落在他的裤裆上,满眼同情地说:

“毕竟……你也挺难的……”

“啪——”

气球炸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盛昔陶自己都记不清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头顶是一片细碎的光。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阳光正从浅色的纱帘外照射进来,透过精致的花纹,在墙壁和角落那棵绿植上落下星星点点。

盛昔陶边揉着眼睛,边侧了个身,谁知这一下不要紧,竟然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靠在他的背后。

“我去!”

一下坐起来,床都摇晃了两下。

陆曜山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按在眼前这颗粉色的毛球上。

“早上好……”

“……”

两秒后,他迅速撤回了手。

盛昔陶表情都扭曲了,他“咚”地跳下床贴在墙角:“我怎么在你家?!”

陆曜山也坐起来,露出光着的上半身,一脸淡定:“那你想去谁家?”

瞧着他那健硕的肌肉,盛昔陶站在墙边,大脑在这一刻停滞了。

直到三分钟后,他终于想起什么,错愕地看着陆曜山:“我喝醉了?”

“嗯。”陆曜山点了下头,又指指地上的衣服,“还吐了我一身。”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