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76)

作者:达尔彭 阅读记录

羊咲本来不想和政语提和政宗实的事。

一来到艺术展,政语把何栎支开去集印章后,开门见山问他,政宗实知不知道他过来。

羊咲大概明白,政语早就清楚了他和政宗实的关系。

政语带着他去了三层展厅,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屋子里有一面巨大的可触电子屏幕,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的声源。

这是他忙了半个月做出来的作品。

几十个LED屏幕拼装在一起,画面里有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每一个国家板块里各自播放着一段重复循环的电影场景,所有场景都只有一句台词,不同语言的“我爱你”。

有些电影十分古老,是黑白的,有些国家板块也十分微小,拼在一起,同时告白“我爱你”。

几十上百种声音,点击哪一个国家,那一个电影场景会放大占据整个屏幕,说完一次“我爱你”又缩小回原来的样子。

这幅作品在艺术展的最角落的这处黑屋里。

荧幕光很刺眼。

“好看吗?”政语问羊咲,“做了好久,送给你了,可惜你和我爸在一起了,不然也算是不错的礼物吧,这么多我爱你呢。”

“……”羊咲沉默着,政语的确有说过想送他东西,他没有料到是这个。

地图上除了中国,所有地方都很陌生。

羊咲想到母亲生前很爱看电影、电视剧,但妈妈从来不会让爸爸陪她,只不过爸爸会一厢情愿地坐在妈妈旁边,和她一起看完。

有些电影文艺冗长、佶屈聱牙,羊从容是看不懂的。

妈妈知道爸爸看不懂,所以不会问他点评感受,只会默默关上电视机,到房间睡觉。

当孩子的能敏锐捕捉到流淌在成年人之间的情绪。

电影无法分享给不同频的人,政语的这份礼物,羊咲读不懂,政语既然做了,必然考虑过这一点。

“你不是送给我的吧。”羊咲忽然说,语气清淡而坚定,“但是做得很好,你想送的那个人应该会喜欢,至少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没有责备政语胡乱拿他当靶子的意思,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政语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很明显吗?送给你和送给别人有什么区别,反正我想送的人不要。”

羊咲没有答言,他也不知道区别,对感情的事一窍不通。

两个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良久,屋内“我爱你”的声音杂七杂八,混在一起像极了电子雪花音,含糊不清。

而这个巨大的荧光屏里,装满了某人一生到现在为止去过的所有国家。

晚上艺术展的人很少,政语进来时就把门给锁上了。

沉默之际,政语突然开始和羊咲讲施羽京的事情。

羊咲刚开始只是听着,慢慢的,政语似乎越说越痛苦,蹲在地上,手指在地板上比划着什么。

他讲他小时候和施羽京去游乐园有多么开心,又说他八岁就觉得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就是羽京叔叔,从小到大都这么认为;还埋怨他委托施羽京找的影碟为何施羽京就是不能亲自观看一下,但凡看一眼都明白自己的用心良苦,全部都是情感类电影,唯一重合的台词已经在屏幕中放映……

胡言乱语一大通。

羊咲不露声色叹了口气。

政语缓了缓情绪,仰起头呆呆地问羊咲:“能不能把我爸让给施羽京?”

“……还想挨揍吗。”羊咲俯视着他。

“反正你肯定没有施羽京那么喜欢我爸啊。”政语斩钉截铁。

羊咲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无厘头的话,但是他不否认一点,“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叔叔相处。”

“我爸还不好相处吗,”政语冷笑,“不逆龙鳞就行了,我当这么多年儿子,我很了解他,他要做的你就别想反驳,顺着去。”

政语站了起来,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情绪转变速度快得惊人,“哎算了,想了一下,我爸和你在一起挺好的,和谁都行,别再招惹施羽京就好。”

羊咲还是郁郁的,听了他的话如鲠在喉,政语咂舌:“到底什么事儿,你说一下,我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我对你也不差啊,说不定我真能帮你,毕竟那是我爹。”

政语对他莫名其妙地敞开心扉之后,羊咲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言语上格外偏激的男生,心地倒真算不上十恶不赦,除了自私自利……政语在他眼里和顽童没区别,恶劣的顽童。

于是羊咲简单地概述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事,算是找个人倾诉,没指望对方给他建议。

-

政宗实来大学城将二人一并载上车,政语自然地坐上副驾驶,被他爸赶去后排,两个人都在后边,一左一右,隔着中间的空位。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说话,何栎一个电话打破了车内的寂静,何栎嚷嚷着:“哎你怎么回去了,我本来还想跟你说一下你爸妈的事情,从我爸那里捞的一手情报——”

“等会儿我回给你。”

政语闻言马上挂了,望着窗外。

政宗实听见了政语手机里的通话,羊咲也听见了。

羊咲对政语的出身也有过好奇,毕竟政宗实喜欢男人的话,政语是怎么来的?

但是政宗实从来没主动提过,羊咲便不问。

他甚至不敢看政宗实,从一上车,车内除了轮胎在柏油路上滚动的微弱声音,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耳鸣。

到家后,政语自己洗洗睡,羊咲待在二楼的卧房,政宗实换了一套居家服,杵在门口。

“叔叔。”羊咲垂着头,有些话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想说的吗?”

羊咲抓着背后的床单,呼吸着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薰衣草的味道。

“没有的话,我先说了。”政宗实不疾不徐,“小羊如果你不真的想收我的钱,我理解你,但我不喜欢这样,现在依然不喜欢,我们是恋人,分分毫毫不用算这么清楚。不过今天在微信里没讲清楚就对你发了火,叔叔跟你说声对不起。”

想听的话,是这样又不全是这样。

羊咲不明白哪一个环节出了错,眼睛不自觉地发疼,他不习惯政宗实这种一板一眼的说话态度,但是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理亏,于是沉默着不反驳。

政宗实靠近了他,抬手揉他的耳垂,“但是我想听你解释一下,我让你在家里休息,你去看画展也就罢了,是不是还去腾跃训练了。”

政宗实言辞肯定,而非疑问。

羊咲慢吞吞地点头,听见一声很轻的叹息。

“你真的很想要腾跃冬令营的名额吗?”

“嗯。”

“知道了。”政宗实沉吟,“洗澡睡觉吧。”

耳朵被政宗实揉得发痒,叔叔的手很宽很热,令羊咲略有分神,注意力在烫烫的耳垂上。

手缩回去时,羊咲下意识去抓,政宗实眼神询问他“怎么了”,羊咲说话声音带着细微的鼻音,“还没有抱啊。”

政宗实至此没办法忍受错综复杂盘绕在心底的烦闷,烦闷化作了一股浓厚如夜的欲念。

他说着“等一等”,转身去将卧室门轻轻关上,羊咲还不清楚政宗实此举为何意,直到政宗实将他的双手撑在他肩侧,克制地问他,“想不想试一试。”

政宗实的眼里住着一只游猎的豹,剖腹拆骨把人吞下肚,不留渣滓。

夜里,羊咲渐渐闻不到薰衣草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十分青涩。

在羊咲的房间里本是没有点燃香薰的,政宗实似乎很喜欢,便用一根火柴,擦出火焰,点燃了乳白色的香薰。

烛台亮起来后拉出一条细长的火焰,光芒亮白,在黑暗的房间里微微摇曳,用手扇一扇,带出阵阵的风,火苗便越烧越旺,摆得更加厉害,忽高忽低。

蜡烛的烛心则发着烫,根部温度很高,燃烧时会发出噼啪声响,白色的膏体受热熔化,顺着粗胖的蜡烛边缘滴落下来,落在底部的托台上,一滴滴圆滚滚的如屋外的雨水,凝固干涸,散发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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