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余光注意到他，暼过来一道凉飕飕的视线，隐约像是还翻了个白眼，等那边交警跨上摩托车离开，他转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完全把虞杞川当空气。

虞杞川走近，隔着半降的窗户缝对李如道：“我跟门卫讲过了，你把车直接开进去吧，然后直走到第一个路口左转，那里有停车的地方。”

李如没接话，面无表情地扣上安全带，挂档启动，手搭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几秒钟后，终于扭过头不耐烦地催促：“上车啊。”

虞杞川愣了愣，随即笑起来：“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呢。”

李如绷着脸：“你以为的没错。”

虞杞川这次笑出了声，像是面对头疼学生那样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转而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正是第三节上课时间，李如跟在虞杞川后面步入教学楼，像是走进了他睽违已久的青葱岁月。

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墙面刷过新漆，走廊铺的瓷砖却还是过去模样，一楼大厅左右两排的公告栏也没换，玻璃橱窗后，各年级优秀学生代表的面孔青涩而又生疏，旁边是教师寄语，以及某任校长亲笔题字的一中校训——厚德博学，卓尔不群。

走着走着，李如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目光四处流连，似乎想多找到一些记忆里的痕迹。

虞杞川回过头，停在原地静静地等着，并未开口催他。

视线落到教师风采的版面，一溜儿的七寸免冠证件照里，虞杞川是极其标准的三庭五眼比例，气质又周正，帅得实在过于突出，李如盯着看了数秒，又偏头睨向身旁的正主，突然勾唇笑了起来，状似感慨地说：“我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跟你相安无事地走在一中校园里。”

虞杞川也笑了笑：“人生总是有无限可能的，所以很多时候，话不要说得太满。”

李如不置可否，抬脚跟过来，两人并肩走上楼梯台阶。

因为还没下课，教职工办公室里有些空，只两三个老师坐在位置上或备课或写资料或批改学生作业，虞杞川领着李如进去的时候，有位老师抬头跟他打招呼，还特地往李如身上瞟了两眼。他太年轻，长得又好，穿着熨烫笔挺的高定西装，乍一看没人会往学生家长身上想，虞杞川拉开自己的椅子让给李如坐，那位老师追过来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探究。

“要不要喝水？”

“不用。”李如很干脆地直入正题：“要签什么保证书？”

虞杞川看了眼手机：“还有十几分钟下课，再等等吧，不介意的话，我想先跟你聊聊李燚和他妈的事。”

李如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好意思，我很介意。”

其实之前虞杞川就有过猜测，关于李如跟李燚的关系，这会儿再看李如的反应，心里多少有了点眉目，知道这话题大概不能轻易触碰，便转而问了个无关紧要的：“你吃过早饭了吗？”

李如很奇怪地看他一眼，回答：“没有。”

虞杞川说：“我想也是。那等待会儿下了课，李燚那边的事处理好，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赔罪，去学校后面的那条步行街，怎么样？”

李如没立刻接腔，虞杞川原以为他是要拒绝，等了等听他说：“不用破费了，好不容易回一趟母校，就去学校食堂吃吧。”

虞杞川扬了下眉，欣然应允：“行啊。”

李燚那边下了课被再次叫来办公室，进来一眼看见李如时，脸上满溢的欣喜简直藏不住，虽说在此之前虞杞川跟李燚并无过多接触，但偶尔在走廊上也碰见过几次，在他的印象里，这孩子其实挺寡言少语的，甚至有些孤僻不合群，但不是别人排挤他，而是他单方面漠视了周围的人，即便如此，明着暗着喜欢李燚的女生还是不少，光虞杞川班上就有几个，这次得知李燚要转去他们班，已经在提前张罗欢迎仪式了。

“哥，你真的来了。”李燚跑到俩人面前站定，寸头高个子小麦色皮肤，除了校服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俨然是翻版的李如。

相比于弟弟的雀跃，李如的反应则尤为冷淡：“是啊，麻烦精。”

李燚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才把目光转向虞杞川，乖觉地喊了句：“虞老师好。”

虞杞川刚刚在旁边看着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这兄弟俩的互动很有意思，也侧面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但此刻显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冲李燚笑着点了下头，他又看向李如：“走吧，我带你们去刘主任那儿。”

教导主任刘瑞群完全符合大多数人对这个职业的刻板印象，把校规校纪挂在嘴上，古板而又教条，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带头旷课并私自出校这种事对他来说简直跟犯了天条一样，当着虞杞川和李如的面将李燚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最后签完保证书，又对李如反复叮嘱，让他务必给李燚的父母带个话，高三是关键时期，学生家长也要尽到自己的责任，不要以为把学生交给学校就万事大吉了。

虞杞川在李如即将朝刘瑞群翻白眼之前，及时站出来委婉地提醒说已经上课快十分钟了，刘瑞群被打断施法自然不爽，转脸又把矛头对准虞杞川，说他总是惯着学生，早晚要出大问题。

三个人整整齐齐轮流挨了一通骂，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彼此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看看时间，距离下课还有十分多钟，李燚毕竟刚挨过骂，依依不舍地跟李如道了别，就老实回教室了。

往食堂去的路上，虞杞川才跟李如说了非要他过来一趟的理由，李燚的母亲秦月之前因为他学习成绩的问题主动找来过几次，把儿子成绩下滑的责任都归咎于学校，甚至跟刚刚那个刘瑞群主任起了回冲突，这事还是何春城告诉虞杞川的，因为李燚马上就要转去他们班，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虞杞川心里有了铺垫，怕这次的事被秦月知道又重蹈覆辙，搞不好还会给李燚背个记过处分，这才想着让李如过来。

他想得周到解释得也诚恳，李如听完没什么反应，不过看表情应该是已经消了气，他也跟着莫名松了口气，不知为何，那会儿在电话里听到李如那句“你还是那么的讨人厌”时，虞杞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疙瘩的。

虽然他也说不上来这份情绪的由头到底源自于何。

半路经过篮球场，有上体育课的学生正在里面打球，球身拍地，篮板被撞击出哐哐响，李如循声望过去，停下步子看了一会儿。

“怎么？想进去来两把？”虞杞川一同将目光投注到篮球场上。

李如却忽而一笑，扭头看着他说：“虞老师，现在没人跟你抢场地了吧？”

虞杞川转脸迎着他的眼眸，也笑：“是啊。”

李如与他对视一两秒，移开眼再次看回篮球场，顿了顿才又说：“上回在翠庭，我说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仅仅为了表达惊讶，如果冒犯到了你，真的很抱歉。”

虞杞川缄默不语，只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头顶树荫剪碎阳光在两个人身上斑驳成影，微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

过了几秒，李如又道：“你跟林——”

声音戛然而止，虞杞川眸光微妙地变了变，追问：“什么？”

李如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他刚刚原本是想问虞杞川，跟林墨予是不是在发展恋爱关系，想了想，又觉得这种事自己压根不该问，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

第13章 他好像做错了事

吃完饭从食堂出来，李如跟虞杞川告辞：“你忙去吧，我走了。”

虞杞川不紧不慢道：“我送送你。”

李如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对你客气点还不行吗？”虞杞川偏头看向他，目光炯炯却也坦荡，倒让李如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虞杞川越是这样和风细雨的，他越难以应对，气氛一瞬间凝滞，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贴着大腿突然震动，及时将他从这股无所适从中解救出来，掏出手机低头一看，是林墨予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