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气挡在两人之间，裴文晖简单回应一句“不认识”。

小爱同学不太相信，从传菜口往外探了好几次，若有所思地嘀咕着：“真不认识吗？我看他很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呢？”

真不认识。

却有可能是来讨钱的。

裴文晖今天凌晨开店里的车送老板去机场，回来顺路拉了个搭车的，想着也能赚两三百块钱，结果翻好几倍。

一万多的现金还放在他更衣室的储物柜里。

一开始，他压根没想要那些钱，谁知道是不是什么赃款，但最后钱都到手里了，自然没理由退回去的道理。

在裴文晖眼底，他当元煦是傻冒，没打正眼瞧。

不过自己心里也明白，或多或少是有点仇富心理。

裴文晖晚上八点下班，走的时候瞥了眼传菜口，傻冒还在。

元煦无疑成了餐馆今晚的谈资。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菜，只吃几口就打饱嗝，要求撤菜。

然后咬着可乐吸管干坐一个多小时后等来了个外卖跑腿。

小地方没有大型商场，他是从邻市叫的代购。什么洗漱用品衣物鞋袜，一躺又一躺，满满当当摆满桌子椅子，全是叫得上名的奢侈品牌。

后厨都在议论，城里来的土大款。

准确地说，不止这家餐馆，连楼上酒店也议论纷纷。

元煦只身回酒店，给了小费叫门童过来拿东西。

小费金额不低，而元煦的年纪从门童嘴里传出，让众人惊讶不已，土大款换成温室小开。

与之相比，裴文晖的生活条件实在寒碜到不能再寒碜。

他下班后借用老板住处的卫生间洗澡，洗净一身油烟汗味，然后刁着一根皱皱巴巴的烟在后巷里洗衣服。

烟没有打火。

倒不是为了戒烟，而是裴文晖每天开销有限，没有多余的钱花买烟上。

叼着烟过过嘴瘾。

洗完衣服，烟重新包回纸巾里，收进口袋。离开时，手里拎着一袋剩菜，是员工餐剩的，干净的。

因为从餐馆下班后，并未结束一天的工作，他在老板的同意下，时常打包走剩菜当宵夜。

裴文晖没有住处，夜里是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值班度过时间。

便利店很近，就在餐馆对面。上班前裴文晖绕了一段路，先去自助ATM机，把那一万多的不义之财存进卡里。

好不巧，遇上来取钱的元煦。

元煦又取了不少现金，也不做任何掩饰，直接拿在手上。

裴文晖一进门就与他视线相撞。

一个是不知道哪来的胜负欲。

一个是莫名升起的‘仇富’心理。

两眼相望，谁都没躲开目光，较劲似的，擦肩而过后同时扯嘴一笑，发出一声“哼”。

元煦被挑衅到了。

从来都是他拿鼻孔看人，头一次被人“哼”，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三步一回头，一直盯着裴文晖走出自助银行，走进一家便利店。

“裴，文，晖。”

元煦站在便利店收银台前，看了眼裴文晖衣服上的工牌，抬起下巴，盛气凌人地问：“这么到处打工，你很缺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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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夹杂在裴文晖的淡漠和元煦的鄙夷之间，餐馆服务员小爱推门进来。

是下班路过时注意到元煦进便利店，又察觉出元煦对裴文晖的不善，特地进门来替同事搭把手的。

她仔细看着元煦的脸，插话道：“我真的好像在哪见过你？”

元煦抿起笑，又一脸无害，歪了歪脑袋朝小爱说：“很多人说我长得像沈妤之，那个女演员。”

小爱有些恍然地点了下头。

“是是是！你跟沈妤之确实很像，该不会就是他儿子吧，哈，哈，哈。”

尬笑几声，小爱转向货架里挑点东西买。

一面跟裴文晖使眼色，指着对面餐馆，示意地问需不需要喊人过来帮忙。

裴文晖还未给出回应，元煦先从柜台前拿了瓶口香糖，现金结账。

大手一掷，扔了十几张百元钞在柜台，然后他说：“你看起来真的缺钱，这样吧，我买下你的空闲时间，这几天来给我当司机，价格好商量。”

话说得轻巧，在元煦天真的口吻里，就好像他讲的是一件饱含善意的邀请。

元煦笑起来的模样稚气未褪，好似单纯，乍看无害，细瞧下堪比带刺玫瑰。

和那个女明星沈妤之很像。

都是杏脸桃腮的长相，眸光灵动，笑时天真，不笑时闪着多情的媚色。

而元煦是男生，危险成分只多不减。

此刻含着笑，弯着桃花眼朝裴文晖眨了眨，元煦又说：“说起来，我还没为把你当成黑车司机的事道歉呢，你很介意吗？不好意思哦。”

裴文晖挪开与元煦对视的目光，表情很淡。

他没接话，拿扫码枪扫了下口香糖，抽走一百块钱结算找零，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

把零钱连同那十几张百元钞推到元煦前面，然后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说完等两秒，见元煦没说话，裴文晖就转开脸去收银机上操作。

就是这个样子。

好比俗烂偶像剧里总会上演霸道总裁看上对自己嗤之以鼻的灰姑娘这种桥段，裴文晖越是表现出不屑，元煦心底那点的胜负欲就燃烧得更旺。

是傲娇脾性在作祟。

也确实存在一丁点元煦自己都没发觉到的恻隐之心——裴文晖的脸长在元煦不太直的取向里。

所以哪怕裴文晖不是姑娘，裴文晖身形高挑，浑身尽是雄性荷尔蒙，哪怕这样，也不耽误俗烂的事态演变。

元煦离开便利店，没有拿走他放在柜台上的钱。他认为这是金钱羞辱。

裴文晖没有那点‘灰姑娘’宁死不辱的品质，懒得过多搭理，钱收了，收得心安理得。他认为，有傻冒乐意撒钱，不拿白不拿。

只是裴文晖不知道，对街的酒店楼上，有个房间亮了一整晚，某傻冒因为认床失眠，坐在飘窗台上观察了他大半夜。

元煦闲的。

手机勿扰模式等于白设置，压根没人找。

南方的夏天闷得要命，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可这雨要下不要的，乌云盖顶，一股霉变般的潮湿热气从地底下蒸发出来，燥，非常燥。

接下去的两天，元煦都没踏出酒店房间。

他准备换个舒服点的城市，但走之前怎么也得见一面保姆阿姨，可惜一直联系不上阿姨，只能耗着。

到第三天晚上，找跑腿买来的PS游戏机也玩腻了，实在无聊时，恰巧转头瞥见楼下对街的裴文晖。

想了想，决定去找个乐子。

裴文晖在便利店门口清洗一台烤肠机，元煦走近坐到旁边的长凳，搭话道：“有没有空？帮我去买碗粉回来。”

元煦自认为讲话挺客气的，都没用祈使句。

但裴文晖理都没理，连头都没抬起来，蹲在地上，拿一块钢丝球在搓烤肠机油垢。

“钱你可是收了，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了吧？”元煦在手机上刷本地美食网。

可能是从小吃惯保姆阿姨的家常菜，元煦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嫌弃这穷乡僻野的食物，结果翻了翻网上推荐，发现都很合胃口。

越看越饿，肚子开始叽里咕噜的叫，元煦挑出来一家粉店，摊开手机递到裴文晖面前，说：“我可以另外给你小费。”

裴文晖顿下手里动作，神情严肃地盯着元煦看，也不开口，只抬了抬手指向街头一家店铺。

正是元煦想吃的那家粉店。

原来这么近，这么老破小。

“多放葱不要香菜和蒜末，去吧。”元煦钱一掏，塞两百现钞在裴文晖的上衣口袋里。

裴文晖没拒绝，但表情太淡，严肃的样子比元煦打小最怕的马术教练还恐怖。

被裴文晖盯着看，元煦心里有些发毛，也不确定这种该死的被碾压感从何升起，就是莫名会怯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