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以为一直没动静的裴文晖已经睡着，所以缓缓挪动着身子，想凑近数裴文晖的睫毛。

是的。

只是数睫毛。

绝对没有半点不法的歹心。

可惜好不巧，元煦才下地，才探过去脑袋，裴文晖就睁开眼。

再一次的四目相对，距离更近，彼此呼出的热气好似快要交融。

元煦好像能感受到脑袋里有条神经崩断一般，愣了一瞬，迅速翻上床，扯过被角蒙起脸，彻底安静了。

隔天提都不提这茬。元煦蹭完早餐离开，傍晚去市集又是一整个精神小伙的状态，奔着过去先给裴文晖送饮料。

今天喝的还是麻薯奶茶。

元煦早乐队成员过来，他买的收音设备到了，抱着快递箱在麻辣拌摊子旁拆，一边跟裴文晖介绍买这些东西的用途。

“我要录下所有的声音给柚子听。”元煦着重表示，“所有！鼓声震动、油锅沸腾、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我都不能让柚子错过。”

除了收音设备，他还买了笔记本电脑，相机也换了更高配置的，非常有干劲地准备学习拍摄剪辑视频。

好一阵儿，元煦全神贯注在研究怎么把相机和收音器架好，认真地看说明书、调试机器。

等他忙活完抬头要嘱咐裴文晖帮照看下，冷不防的，先留意到裴文晖目光有些刻意闪躲地从自己脸上挪开？

没太多想，元煦以为裴文晖看的是相机，便说：“你有兴趣吗？相机给你玩玩？”

“没兴趣。”裴文晖说。

元煦模仿起裴文晖的口吻重复了一遍“没兴趣”，一边调转过镜头拍麻辣拌摊子，又说着：“免费给你拍条宣传视频，不用谢。”

裴文晖请来的老师傅已经回去了，这两天都是他一个人在麻辣拌摊子里忙前忙后，好在市集的琐碎事逐渐减少，有足够的时间两头顾。

这会儿在备一些蔬菜串，戴着一次性手套，口罩也捂得严实。元煦扛着相机站在摊子外，镜头拉得很近，怼着裴文晖手上的动作拍。

镜头慢慢上移，拍到眼睛，元煦忍不住夸一嘴儿：“你眼睛真好看。”

纯粹是对镜头里整体画面的呈现表达出一种欣赏，元煦脱口时真没考虑太多，但接着见裴文晖抬了抬眼皮，瞥过来一眼之后就挪出镜头。

元煦意识到了，对同性外貌的评价不能太直白。

可是难得见裴文晖不自在啊，元煦很自在。挪着脚步将镜头移到正对面，也不拍别的，只拍裴文晖。

还点破道：“不好意思了？别不好意思啊。”

裴文晖没理他，头埋得很低。

水果捞摊主来得晚，一到就见这场景，仔细端详元煦的一系列专业设备，搭话问起：“元元你对摄影有兴趣吗？啊！难道你以后打算做电影幕后？”

谁都比元煦更上心他本人的未来事业……

元煦将镜头移到水果捞摊子，随口应道：“也行。那现在先给你们免费拍一条宣传视频练手好不好。”

两个女生面对镜头倒不会躲，反而是搞笑地摆造型比划姿势。

夜幕降下，霓虹灯桥划开城市的空落。市集上行人越来越多，乐队演出即将开始，元煦把临近几个摊子都拍了个遍，最后回到麻辣拌摊子。

收音设备架在摊子旁，重新调整着相机参数，一边对裴文晖说：“放这里随便录点东西可以吗？不用管它的。”

裴文晖没回应就是默许的意思。

元煦便朝水果捞那边说：“你们如果想拍东西就拿去玩，别客气。”

两个女生摇头摆手，说太贵了，不敢玩不敢玩。

元煦要说不贵的，但不巧，调整参数时在镜头里看到两个眼熟的身影，没顾上讲话了，抬起头看向外面确认。

更巧的是，对方冲着麻辣拌摊子来的，他们先看到摊子，往这儿走近，然后看到裴文晖的脸，一下顿住，脸色瞬间难看。

是装了义肢的林樾和那个以前经常对裴文晖摩托车搞破坏的女同学。

裴文晖脸色也不好，刚刚在喝奶茶，口罩没戴。

“他们是不是要过来？要不要我把他们赶走？”元煦才问完，那边的人已经扭头逛别出去了。

他和裴文晖的目光很一致，都在看林樾的双腿。

“走路挺灵活的。”元煦说，“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是义肢吧？”

裴文晖依旧无声，戴回口罩然后蹲下去接水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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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已经走远的人频频回头，最后直接停下，其中的女同学转过身朝向麻辣摊跑来。

元煦可算看清楚，裴文晖是真的不敢面对跟那场事故相关的任何人。

每次都这样，将自己放在罪恶滔天的过错人位置，无地自容的，头都抬不起来。

女同学站定后，吞吐地说出“对不起”，说：“我……不应该破坏你的……车……对不起。”

她很紧张，话也说得不清不楚，全程无眼神交流，讲完就跑。

“道歉不如赔钱有用。”元煦跟着吐槽，声音挺小的，但估计被女同学听到了，只见对方突然刹住脚，转身投来目光。

她样子挺慌乱的，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元煦。

元煦更慌，赶紧四处张望一圈，然后丢一句“哦哦，他们在喊我演出了，我先过去。”

这事儿以为就过去了，但元煦没想到隔天傍晚才到市集，就见那位同学真来送钱。

那位同学点完麻辣拌扫码付钱，付了十倍金额，然后麻辣拌也不等，直接要跑。

收款通知的播报声十分响亮，裴文晖立马跨出摊子拦下同学。

微信收款无法选择退款，裴文晖拦下人之后就冷冷一句“手机给我”，架势堪比当场抓获偷手机的贼。

同学只会重复“对不起”，裴文晖只会坚持“手机给我”，完全没有多余的话，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要吃出一场恩怨大瓜了，两人依然僵持不下。

摊子上又有客人要点东西，一再催促，最后元煦出主意，主动和那位同学互加上微信，建议真要赔钱后续慢慢协商具体要赔的金额。

今天元煦来得晚，没能在摊子这边多待，乐队成员已经在催促。他匆匆上台，之后几次往台下看找都找不到那女同学的身影 。

裴文晖把钱转给元煦，似要把锅甩给元煦。

也对，是元煦多嘴提的。

“也就大几百的事。”元煦劝裴文晖，“收了又不会怎么样，她自己要给的啊。”

这晚收完摊，元煦跟着上了裴文晖回住处的公交车。

而且元续在乐队成员那里问来了怎么刷公交卡，先一步跨上车，抢着：“我来我来。”

刷个一块钱公交卡，愣是让他刷出请客大几百元的豪迈感。

落座后，元煦看着手机上裴文晖转过来的钱，不打算收。

他又说：“就你那辆摩托破的那样，还有，他们打你，这些钱根本不够，你客气什么呢，就该拿！”

裴文晖扫了眼元煦的手机页面，手一抬，干脆利落地扣住元煦的手背，按着他的手指去点下转账收款。

点完，收回手，裴文晖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元煦心颤颤，手背上的余热逐渐蔓延到全身血管，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讲：“她要是，她要是不收的话，我也没办法啊。”

“她不收，你收。”裴文晖回。

裴文晖看上去好像挺累的，靠着椅背已经闭上眼。

两周的市集活动迎来尾声，下一个举办场地是和街道合作的，在本市刚翻修完工的老牌公园里。

昨天临时被对接人驳回市集主题，连夜想新的方案，基本没有好好合眼。

现在看着元煦跟在一旁，裴文晖心底有些无奈，已经能想到今晚恐怕连床都没得睡。

非常下意识弹出的念头，裴文晖甚至没有发现，他作为房子的主人明明可以选择拒绝元煦的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