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摄影器材随意放在小桌子上，元煦虽然没有第一次来那么嫌弃，但依旧别不开手脚，不能适应环境，跳完串儿就一直拿纸巾擦手擦凳子擦桌子擦手机。

擦到没东西可擦，元煦换成摆弄相机，调着参数找角度录像。

镜头摇摇晃晃，慢慢对焦到裴文晖时，裴文晖并没有转过身去处理元煦挑的串儿，而只是投来严厉的目光。

“老板，我很饿了，快点炸我的串儿行不行。”

元煦面上不以为然，其实很心虚。

留下来玩乐队只是很小很小一个原因，元煦钱够花，就算不回家，找地方四处去旅行能玩得更痛快。

留下来的原因有，舍不得柚子。

有……想试试能不能撬动裴文晖一丁点的心门。

反正闲的。

元煦坚定认为自己的种种行为都是，闲的。

闲着没事，随便心动几下，随便消遣消遣，坚定认为自己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所以也不考虑自己次次找理由留下来的行为。

“你看着我干嘛？”元煦被盯得不自在，本来要吼回去的，转念又想到裴文晖不吃这套，立马弱了音调，委屈一脸地说，“我真的饿，裴文晖。”

裴文晖果然转头回去，炸完串儿拌完料端上桌来又坐到元煦对面，更近距离地投去厉色。

“你可能还有不少钱，经得起在外面挥霍，但你也应该思考一下自己的时间是不是经得起在这么个小地方挥霍。”裴文晖说。

语气眼神都很严厉，让元煦不禁想起小时候最恐惧的马术老师，埋头吃了两口东西，再抬眼看裴文晖。

“你是在担心我吗？”然后元煦继续装弱，说，“担心我规划不好自己的人生方向，走错路？”

是这么一回事。

裴文晖闪过一瞬的心虚，收起厉色，冷下脸说：“好心劝你，不要在错误的地方浪费时间。”

“错误的方向是指？”元煦问他。

裴文晖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你这个年纪，心思应该放在学业上。”

“你讲话好像我阿姨。”元煦装得天真，疑惑道，“那你是看出来了我把心思放在哪？”

裴文晖咽下一口气，再憋不出话了，起身去收拾他的摊子台面。

无法讲出口，因为仅仅只是猜测，裴文晖觉得元煦似乎投来了不该有的情感？或者是依赖？

想拒绝，又不知道从何拒绝起，毕竟元煦并没有表态。

元煦是没有明确表态，琢磨不太明白裴文晖的态度，但是面对裴文晖几次躲闪的目光，咂摸一下……

哦，好像真的是躲闪？裴文晖好像是在害怕元煦不断放射的光芒？

是光芒，元煦自信又坚定地认为。

没讲开，含糊不清的，一来二去元煦确实误打误撞地拿捏到裴文晖了。

他没赖到裴文晖收摊，填饱肚子就回去，告诉裴文晖自己明天开始要上课了。

第二天晚上又准时出现在摊子前，仅仅为了吃个晚饭，吃完就走，走之前不忘委委屈屈地表示上课好累，一点不像跟家庭老师学习那么轻松。

第三天再次出现，话多了一些，问裴文晖新市集的场地和主题，再讲讲白天上课的二三事。

后面几天都是这样，适可而止，不久留。

周末，确定了新市集举办地在市中心步行街上，围绕中秋国庆双节展开的活动，这次商业性更强，从布展到预热再到正式开放，一系列工作非常繁琐。

裴文晖每天的出摊时间不固定，一切要以市集工作为主。

这天跟广告公司沟通布景设计不太顺利，耽误到很晚，再准备物料出摊会很浪费食材，但回到住处后，裴文晖一直不能安下心好好休息。

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实在不能安心，已经躺下准备睡觉的人最后又匆匆忙忙下楼。

平常摆摊的位置空着，一地都是隔壁炒粉摊子的厨余垃圾，裴文晖才拐个弯，远远就看到元煦在那里。

举着收音杆，好像在发呆，看起来很孤独。

没有。

元煦不孤独。

旁边炒米粉摊子生意火热，一晚上炒锅“哐哐”响，他录得起劲。

收录各种声音，分段制作成集，再让柚子用手触摸音响感受声音，是元煦即“裴文晖”和架子鼓之后发掘到的又一大兴趣 。

不孤独，但他会装。

看到裴文晖跑过来的身影，元煦立马委屈上脸。

说一句：“我好饿，裴文晖。”

再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今天没出摊。”

隔壁炒粉摊子老板娘都要怀疑自己一碗粉的份量，想问元煦一句，你不是才吃完我的炒粉？

没来得及问。

裴文晖叹一口闷气，抬手拿走录音杆，转头往回走。

元煦跟上前，一边说：“今晚我可以去你那儿吃一碗面吗？”

“你哪次不是把我那儿当自己家，说去就去，要吃什么就得吃到什么？”裴文晖态度冷淡，甚至有点阴阳怪气，“终于知道客气了？”

“那我……”元煦装委屈碰到上线了，这种时候只想说一句，那我付钱！开个价！

不能这么讲的，元煦顿时语塞。

裴文晖又叹了一回闷气，停下脚步回头等元煦跟上来，接着说：“我的备用钥匙好像还在你那里。”

“我没还给你吗？”是没还，元煦也没带身上。

现在突然提起来，元煦以为裴文晖要讨回钥匙，真要不高兴了，为自己拿捏失策不高兴。

可结果裴文晖是说：“你可以进屋等，没必要去小吃街，现在不嫌弃那里脏乱差了？”

元煦脑回路转了转，反应了一下，哦。

“哦。”再次委屈上脸，元煦说，“可是你不欢迎我啊。”

裴文晖冷着脸，不能适应这副模样的元煦，想叫他正常一点，转头对上元煦的视线，态度又软了。

算了。

“你……”最后裴文晖说，“要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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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有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

元煦很懂循序渐进，吃完东西后知道安静离开。

下次再去裴文晖住处，吃完东西又给裴文晖展示自己收录的各种声音。

比如不同汽车压过马路发出的震动声区别、来自不同年纪和性别的笑声合集等等。裴文晖看完听完从不做任何谈论，忙着手里的事，一副淡然处之的态度。

随着裴文晖出摊的时间越来越不固定，元煦慢慢变成直接上裴文晖的住处，说是说，想等裴文晖回来，最后撑着眼皮犯困，蹭完一碗面又坚持不打扰。

再下一次，犯困打瞌睡，吃完面‘小心翼翼’问能不能留宿，然后床又给占了去。

等裴文晖沦落到要继续打地铺睡觉，某天翻来覆去越想越清醒，出去露台抽了根烟回来，刚躺下，听到元煦突然问：“你最近很喜欢抽烟，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元煦真诚关心，以为市集进展不顺利。

裴文晖翻身侧躺，面朝元煦。

光线微弱，看不太清楚彼此的情绪，沉默片刻都没开口，静到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元煦索性翻下床，坐到地上歪着脑袋看裴文晖，说：“我不介意帮你排忧解难。”

话音刚落，裴文晖噌地一下坐起来，但与元煦面对面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叹闷气。

“很烦恼吗？”元煦说，“你最近叹气的次数也变多了。”

裴文晖工作挺顺利，目前唯一闹心的就是面前这尊大佛，再一声闷气后，吐出个“你”又憋不出话了。

“我怎么？”元煦起初是真的关切，等了会儿，见裴文晖憋不出话，才将思绪转移到个人问题上。

元煦说：“是不是让你睡地板不舒服？那今晚你睡床上。”

说着转身扯下自己的枕头被子。

他是真的懒得跑来跑去，现在换了一个长租的酒店公寓，离得不远，可白天要很早上课，晚上熬不了夜又喜欢跑裴文晖跟前刷存在感，到点就犯困，已经不挑地方了，睡哪都是睡，反正睡的是自己买来的纯手工蚕丝被鹅绒枕，十分舒坦。